魏濯的视线淡淡扫过来,“朕深思熟虑,决定立姝儿为后,多亏你们的提议了,赏。”
连闺名都叫上了。
周围的大臣刀子一般的眼神向这个方向射来,仿佛是在看内奸叛徒一样。
言官冤枉,第一次被堵地说不出话来。
魏濯又看向面部表情丰富多彩的激进派:“先前升蓝相为左相,你们多次阻拦,朕却一味护着。如今蓝初云在宫中犯下大错,是他教女无方,再加上你们当初的忠言,倒是让朕看清楚了他能力欠缺的事实,相权先容朕收回,细细思量谁能担当大任。还望诸位爱卿不计前嫌,日后在用人之事上多多提点,为你们满腹才华得以施展,也为大魏的盛世千秋。”
“……皇上,圣明。”
朝堂顿时变得安静,他们只知道琼州山穷水恶,魏濯喜行不于色,残暴而狠戾,现在见他在朝谦和有礼,语气平和,也开始正视起他皇上的身份。
佝偻的身躯中那道修长格外显眼,程嵘与处在其中,皮笑肉不笑地独自发呆。
魏濯略过他,回想起那只木雕兔子,心里一阵闷堵。
“礼部尚书是哪位?”他之前没抢皇位时就很少上朝,多数的官员都觉得脸生,这时候只能用这种方式找人。
“臣在,皇上有何吩咐?”
“街头巷尾那些说书的……”
魏濯还未说完,礼部尚书就开始解释:“皇上,臣即刻取缔。”
“朕和姝儿的故事,跟民间传的有些不太一样。”魏濯眼眸低垂,“无需取缔,改成事实便可,以免被人误会。”
礼部尚书思量着问:“事实是……?”
“事实是朕年少轻狂,有眼不识明珠……造成退婚相隔几年未见的局势,其中令人惋惜之处,都是朕咎由自取。”魏濯叹了口气,自己或许是第一个在登基大典上念恕罪书的皇帝,“其他的,朕跟旁人的故事,姝儿跟旁人的故事,无凭无据,不可再传。”
“这……皇上,将您的故事公之于众,是否有辱皇家颜面?”
魏濯摇头,看向远处薄云携裹着的太阳,心事越发胀痛,该怎么才能让小姑娘心甘情愿地承认她是九公主,一封恕罪书,怕是远远不够。
在浣衣坊厌了烦了,会不会就回到他身边来了?
魏濯自嘲地笑了笑,明知道凭她倔强的性子肯定不会,但心里还是留了一丝妄想。
阮阮从浣衣坊到司制坊的路上,耳朵里全是阿珊说的话。
无事时叫魏姝仪,有事时称姝儿。
魏姝仪这三个字在魏濯那里可能是一块砖,一个挡箭牌,处处都有用武之地。
以前为他挡姻缘,现在帮他平朝堂,简直就是所向披靡。
她不知道魏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是怎么叫出姝儿二字的,深情款款地叫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九公主的闺名,这么一想,就觉得魏濯该去戏台子上说大话。
演技逼真到小宫女们都哭嘁嘁地为帝后的凄美爱情惋惜哀叹。
阮阮见识过魏濯的狡猾,自然是不信他口中的那些话。
可终究还是有人相信的。
徐姑姑胳膊负伤,平摊在桌面上,出宫一趟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她语重心长地说:“今日新帝登基,做出的承诺可是让整个大魏都知道了,好孩子,皇宫里规矩是多了些,但吃穿用度都是上乘之物,也好调理你这娇贵的身子,总体而言,比宫外……”
“姑姑,您怎么了?”阮阮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您不是一直都支持我出宫吗?为何现在又改口了?”
“公主,人心险恶,有些人上一刻还在拼尽全力地帮你,下一刻就会翻脸不认人。”徐姑姑叹了口气:“新帝他……他起码会保证你的安全,外面危险。”
阮阮握住她的手,紧张道:“姑姑以前常说,出宫后我们会有后盾,现在那道后盾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啊,后盾原是陶雀门,一个江湖上的门派,门主跟娘娘有着整整二十年的情谊,娘娘去世之后,他们就一直尽心尽力地为我们筹谋宫外的产业。”
徐姑姑眼神有些骇人:“但江湖称他们为邪派也不是没有道理,陶雀门简直是一群疯子。”
“姑姑……”阮阮看着她的手臂:“这伤,是陶雀门的人弄的?”
“因为姑姑知道了当年的一个秘密,非常生气,质问时,没预料到他们会动手。”
“什么秘密啊?”
徐姑姑指了指伤口:“好奇心别那么重,等什么时候危险除干净之后,姑姑再告诉你。”
阮阮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帮,唯有乖乖地听话才不会添乱,对于现在,她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只好安慰姑姑:“只要身边没有讨厌的人,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姑姑,我们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皇宫,等老了,当个掌事嬷嬷也很好啊,还能管着新人,您就别再为出宫的事操心了,我怕他们再来伤害你。”
太上皇早几日已经私下里去往后南山,外人并不知情,徐姑姑多方打听之后才知晓的。
她坚持道:“我还要再去一趟后南山,这件事非常重要,不能不去。”
“可是您受了伤,先把伤养好再说其他的事吧。”
“公主不必担心,乔装打扮应该不会被发现。”
两人各执己见,阮阮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徐姑姑,她退一步,“姑姑,您若真想去后南山,就再等五日,一个人过去难免会遇到危险,我想找人来护送您过去。如果您还当我是公主,就必须听令。”
徐姑姑思量了一番,点头应下,只是眉目紧紧锁住,看起来惆怅不已。
阮阮想找的人是六姐姐。先前就想找,但一直没有机会,听说她明日会去北宫探望程贵妃,不对,该是程太妃才是。
魏濯身边的太监叫阿才,他恭恭敬敬地走来,一五一十道:“阮姑娘一清早就去了北宫附近,许是在等候六公主和齐小侯爷。”
“怎么又乱跑,浣衣坊的人不管她么?”
“阮姑娘不懂洗衣之道,平日待在那里就是在帮倒忙。也只会洗一些小手帕之类的物件,浣衣坊没有那么多锦帕供她洗,所以管事嬷嬷和一概宫女,都巴不得姑娘出去乱逛。”
魏濯略略勾唇,他的小姑娘真是天生的娇养命。
“等六公主和齐锦霄从北宫出来后,急宣他们来过来。”魏濯下令,到时候小尾巴肯定还会跟着过来。
“是。”
北宫外。
阮阮拿着扫帚,跟在六姐姐和六姐夫身后,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生怕被别人看出来。
魏濯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宣他们去景霆殿,走得这么快,她怎么寻找机会惹六姐姐注意啊。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前方,男人挺拔修长,玉冠荧光,女人淡雅如兰,衣着光鲜,但中间隔的距离很大,像是刻意而为,从后面看,这疏离的模样可不像是夫妻啊。
扫帚的尖尖不小心扫到另一边剪花的宫女,阮阮急忙道歉。
“没关系,你是在看六公主和齐小侯爷的吧?”宫女拉住她小声问:“我也用余光关注着呢。听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路上半句话都不说,互相之间眼神也不给一个,这是场面夫妻吧。”
“你是哪处的啊?”
“浣衣坊的。”阮阮答。
“哦,浣衣坊啊。浣衣坊很闲吗?你怎么还帮着景司局扫地啊。”
“……”
宫女见阮阮不说话,碰了碰她的胳膊:“你们浣衣坊那么小,肯定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儿吧,比如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舞姬向公主讨名分。”
阮阮本来想溜走赶快去景霆殿堵人,但听见这句话,提起了兴致:“听说过一点,这件事后来怎么了,那个舞姬讨到名分了吗?”
“好险呐,差一点就讨到了。”
第69章
“你也知道,六公主温和清高,段然不会容忍自己在家门口与舞姬争辩,后来只得把闹事的舞姬带到公主府上。舞姬含泪职责,说了一堆齐小侯爷在外面乱搞的事迹。还表明自己要做齐小侯爷的侧夫人……”
“听人描述,六公主当时云淡风轻,最后居然点头同意了。这难道就是不爱的表现?我真是不懂她为什么要同意。”
阮阮也不懂:“后来呢?”
“后来齐小侯爷不知从哪冒出来了,整个人非常可怕,又暴躁又恐怖,用凶巴巴的眼神看着舞姬和六公主。他朝舞姬指了指大门,那舞姬就瑟瑟发抖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