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霜(39)

作者:未廿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果然,泊岸静默地看了舟雪片刻,盯着商折霜的眸子道了一句“多谢姑娘提醒”,便出了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商折霜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缚手缚脚过,心底有些不大痛快,唤了一个下人来守着舟雪的屋子,复又遁入了秋雨之中。

在雨中,她想了许多,但最大的念头便是,这天下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原以为到了司府便能无忧无虑,不必为过活奔波,却没想到,司府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少。

照理说,舟雪是司镜托她照料的,若她出了什么事,与司镜说最为妥当。但她能看得出,司镜对舟雪的关心不过停留于表面,更多是客套,别说肺腑,就连皮肉都不曾侵入。

她不如司镜,不善于人情周旋,甚至很难感知到他人的情感,能斟酌出这些皮毛已然是极限。

况且,虽司镜的态度态度捉摸不透,可她思来想去,在这府上,唯一与她算得上有牵连的人,又只有司镜。

就算他并不是真正地在乎舟雪,但至少也不会希望舟雪在他的府上出事。

于是她只好捏了捏指尖,压下了心头刚刚置气时的不悦,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复往司镜的院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霜霜:刚刚和男人置气就要回去找他,要怎么缓解尴尬,急,在线等。

未廿九:谢邀,没什么好说的,吻他。

第34章 食时(八)

司镜刚刚喝下了一碗药。

苦涩的药汁带着滚烫的温度,顺着喉管而下,在这寒凉的雨夜中,竟让他感到了一分温暖。

他又小憩了一刻钟,在确认了自己确是精神得很,短时间内不会睡去的情况下,便让戚伯先回去休息了。

府中的下人不多,他不喜热闹,也不愿让更多不相关的人与自己牵扯上关系。于是府中许多本不该戚伯做的事,都让戚伯做了。

他心中有愧,但戚伯却向来对他恭敬且忠诚,就这样在他身侧劳碌了好几年。

司镜撑着身子靠坐在了床上,听着夜雨敲打在檐梁上的声音,心中却莫名闪过了商折霜刚刚置气而走的模样。

她总是这样,从不会去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或是因寄住于府上而阿谀奉承他。

他见过的人太多,却无一人能活得如她一般潇洒。

他是给了她一时便利,但他也知道,她其实并不依赖这些便利,更不可能因着这些东西而委屈自己。

这大概也就是他为何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理智,也想将她留下一刻的原因。

而她能留下多久,于他来说,并无所谓。

多一刻是好,少一刻也未尝不好。

-

商折霜在决定了之后,便不会磨磨蹭蹭太久,是以直到走至了司镜的门前,才发觉自己并未思忖过要如何斟酌语言。

她刚刚确是一时意气甩了脸子给司镜看,不过依着司镜的性格,大抵也不会生气。

只是自己的心中,却倏地冒出了一缕愧疚。

他的命本就是他自己的,她不该因为觉得自己救了司镜一命,便去干预他的选择。

然,正当她被自己极少有过的情绪困扰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穿过了木门,直落落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商姑娘?”

商折霜自诩轻功极好,能发现她存在的人有,却是寥寥,如今司镜这么一唤,不知怎的,她竟突然升起了一丝心虚。

但既然他叫都叫了,而她又在门外,不能不应,只好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门。

司镜的面色已不似刚刚那般惨白,许是因着喝下了一碗药的缘故,屋子中氤氲着的草药味比原先更浓了几分。

商折霜几乎是下意识地定在了门前,不愿再往里再踏一步,却听闻司镜浅浅淡淡道了一句:“商姑娘可否帮我将窗打开?这人在屋内闷久了,也该透透气了。”

商折霜正好因着这草药味浑身不舒服,有些木然地走至了窗前,将掩着的窗打开。

阴冷潮湿的气息,包裹着雨水的腥味扑面而来,与屋内的暖气相撞,霎时将屋内的温度降下了许多。

司镜将被褥向上拉了拉,继而才道了一句:“多谢。”

商折霜虽不懂人情世事,但在司府待了一段时间,又是与司镜这样的“人精”相处,怎会回不过神来。

司镜这哪是想透气,分明是瞧出了她厌恶这股味道。

她下意识地抬手又将窗给掩上,不自然地说了一句“太冷了,透一下便好了”,之后也不顾司镜略略愣怔的神情,走到了他的榻前。

“商姑娘倒是变了许多。”

司镜说这话的时候,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将他这张若冰雪塑成的面庞暖了几分,眉间的清冷也隐去了不少。

不知从何时起,当他单独面对她的时候,便愈发少展现出自己惯有的疏离一面。

“商姑娘是为了舟雪之事而来吧?”

许是怕商折霜尴尬,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她刚刚才与他置气,如今前来,除却为了舟雪的事,也不可能有他。

商折霜沉了沉眼眸,算是默认。

“我对舟雪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但终归能猜出,被一抹怨念化为的执跟着,不会是好事。我想,舟雪自己也未尝不知,只不过是太孤独罢了……”

因为孤独,所以才甘冒风险也要一试;因为孤独,所以纵身于火也无所畏惧。

她与泊岸的关系,与其说是光与暗,更似是飞蛾与火,就算知道可能会灰飞烟灭,也不愿错过。

她这一生,已然短暂,能陨落于火光之中,算是幸事。

而他与她相像,却又不像。

她能生于黑暗,葬于光明,而他却只能葬于黑暗。

“孤独?”商折霜顿了片刻,似是在细细斟酌这两字,许久没再说话。

“商姑娘不理解,是件好事。”司镜似乎早已猜测到了商折霜的反应,置之一笑,“若商姑娘想知道舟雪的事,可以去问问顾楼主。若不想知道,便罢了,舟雪在空域之事已然办完,不久后也会离开司府。”

“我去与舟雪说说吧。”

商折霜没有打算问顾愆辞的意思,毕竟她与舟雪之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不过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她还是觉得至少要知会她一声。

司镜不置可否,只是温温道:“商姑娘愿意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总归都是舟雪自己的命,交由她做决定也好。”

然他话语才刚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了舟雪的声音。

“司家主,商姑娘,舟雪有一事相求。”

商折霜抬起头,在转眸间对上了司镜那双淡漠的眼瞳。

他的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疏离,对商折霜点了点头,示意她去为舟雪开门。

门外的舟雪已然褪下了原先黑色的劲装,换回了那身若流云般飘渺的天青色长裙,因着秋夜寒凉,此刻的她肩上还搭着一件素色的云锦外披。

撇去了一个杀手的凌厉,她就似一个普通的姑娘,宛若自蒙蒙烟雨中而来,刹那间便又会在那烟雨中淡去。

她的发梢与裙摆沾着湿意,一张脸被素色的装扮衬得更为灰白。

“进来说吧。”商折霜没有直视她那双恳切的眼眸,倏地因着自己刚刚那通冷漠的想法有些心虚。

“多谢商姑娘。”舟雪踏进了屋内,待商折霜将门关上后,才默默立在了屋内的圆桌一边。

她的动作是极为拘谨的,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坐下,甚至连目光都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你不必如此拘束。”司镜的声音透过屏风,杳杳地传了过来,温文尔雅,透着一如既往的善意,任人如何绷紧着的神经,都能暂时松弛下来。

“多谢司公子。”舟雪先道了谢,之后沉吟了许久,才怀着愧疚道,“我知晓司公子身受重伤,如今前来叨扰,实为迫不得已。”

“你都知道了什么?”

“知道泊岸不是人,也知道……他想杀我。”

气氛在舟雪这句苍白无力的话语中凝滞,商折霜没有看她,而司镜表现得尤为平静。

“你想求我什么?”

“舟雪自知活不了多久,也不奢求能多存于这世间一刻,只不过,泊岸是无辜的。他给予过我温暖,也会在我陷于危难之际,站在我的身前。或许大家都认为他只是一抹执,但我却觉得,他并不简简单单地只被怨恨操纵。他有他自己的思想,能算得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该有他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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