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笑道:“自然是有心要救你们,才请了你们过来。不过能救你们的却不是我。”
“那是谁?”
“公主。”
贼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道谁不知道你们夫妻俩一个鼻孔出气,绕了这老大弯子,又是杀人又是为难的,不过是把好人让给公主做。看着也是铁骨铮铮一条汉子……也不怕别人笑话。
心里头这么想,嘴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歌功颂德,偏这些贼匪没读过什么书,马屁都拍不出花样来,周乐也听不下去,干咳两声清了场,说道:“以后,你们就由公主身边这位严娘子统领。”
贼头们想不到他不止是说,还真把他们交给个娘们,当即傻了眼,待抬头看时,却是张满脸疤痕的面具。
周乐手下有支鬼面军,是从这时候开始。
……
方策一直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直到他感觉到疼痛,然后听到了哭声。睁开眼睛,看见眼睛肿得不成样子的妹妹。然后是段韶冷漠的脸。段韶十分和气地与他说:“找到我阿舅,我就放了你。”
方策这才发现手脚都被上了镣铐。
……
周乐得了崔嵬山历年账簿,对于信都地面上的陈年恩怨又有了进一步了解,分拆成两部分,一部分交与李时,一部分交与周乾,命他们厘清楚冀州地理,把无主的山地拣出来,等着分派。
原本周乐和嘉语是打算好了赶在李愔抵达冀州之前办完订亲,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横的杀出个崔嵬山,推迟了半个多月,李愔领着三十万六镇降户,已经到了河济。这一下手忙脚乱。
河济那地方,驻个一两万人还没什么,哪里容得下三十万。
李愔带着老弱病残走完这几千里路,人都瘦得脱了形,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跳胡旋的翩翩少年。周乐也不忍心再压榨他,叫他先歇几天,把活分派下去,一时间上上下下忙了个脚不点地。
娄氏姐妹听说娄昭下落不明,顿时抱头痛哭。段荣父子抽不开身,段韶遣了明芝守着他娘和姨娘将功赎罪。
这样的形势下,娄晚君的婚事也只能推迟。
嘉语也是头疼,之前几千人也好,几万人也罢,衣食住行都周乐和李愔操心,如今这三十万降户里,有头有脸的将领夫人少不得她出面应酬。她连洛阳城里那些高门夫人都搞不定,又哪里应付得来这些成分繁杂的将领夫人。她原本也不是为一尺布头两尺绸缎扯皮的人才。
相形之下,应付那些借探望之名试她兄长死活的人还在其次了。
周乐不常在城里,嘉言又忙得不见人,嘉语每天早上醒来都无比怀念姜娘。实在无可奈何了,只能去找抱病坐镇信都的李愔。
李愔听了始末,不由哈哈大笑:“原来公主却不擅细务。”
嘉语苦笑:“李郎君倒是听哪个说了我擅长细务。”
李愔没忍住,吐槽道:“那我要谢公主不嫁之恩了。”
嘉语:……
她要在洛阳,自然有王妃给她调•教人手,哪里似如今,身边这些婢子,不是周家的就是李家的,要不半路上捡来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受过训的。她如今也没心思像从前训连翘、薄荷一般训人了。
李愔指点道:“公主要是疲于应酬,大可以在信都找个能替公主应酬的大家妇人,不过——”
“不过什么?”
“这人能替公主应酬,也就能替公主把人心笼络了去,公主要小心喧宾夺主。”
嘉语脸色一垮。她也不是不知道枕边风的厉害。念及这些,竟不得不佩服起娄晚君来。她有个公主爵位压阵,那些将领夫人便心里有不服,面上还少不得奉承,娄晚君当初,连这点底气都没有。
可惜了周乐是主将,让娄晚君出面,多少不妥。何况娄家姐妹如今还在伤心娄昭。
她在信都的旧识中,崔七娘倒是个好揽事的,身份也合适,就怕如李愔所言,她能替她理事,也能替她市恩,到时候不好收拾。
李愔觑见她面上神色变幻,便知道是夹袋里没有人,也是爱莫能助。说道:“实在不成,还是得公主为主,底下找个身份略低,势力稍弱的人家主妇,给公主打个下手也就罢了。”
嘉语叹息道:“也只能如此。”
李愔又道:“我听说公主和将军将要订亲,将军有周家出面,公主这里,从前世子没有到也就罢了,如今既然世子已经到了,不出面恐怕不合适。”
嘉语知道李愔是提醒她,顺着话头应道:“阿兄伤重,哪里能为这等琐事伤神。”
李愔微笑道:“如果不是当初变故,如今九娘也该为人妇了。”
嘉语安慰他道:“九娘子是个有福气的,想必无恙。”
李愔道:“我虽然身份不及世子,也是做人兄长的,如果公主不嫌弃,我倒是愿意替世子出这个面。”
嘉语心里寻思,这也是个法子,忙应道:“李郎君这话就见外了,李郎君与周郎是生死之交,与我亦有患难之情,便李郎君不开这个口,三娘也是要求到李郎君跟前来的。”
他两人在屋中商议订亲种种,外头放轻了脚步,想的却是:原来李愔与华阳公主,是曾经订过亲的么?
第293章 问君三语
嘉语听从李愔的主意,挑了齐家和曹家娘子帮忙处理杂事,又通过周乾请了崔七娘过来坐镇,手头方才渐渐闲了些。
方策几乎把信都附近都翻过来,还是没有找到娄昭。娄氏姐妹伤心一场,渐渐也就过去了。娄晚君和尉灿的婚事提上日程,嘉语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娄晚君的战斗力她是知道的。
这日原是和嘉言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结果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自个儿怏怏吃了,就听得外头婢子禀报说段将军求见。
平心而论,嘉语对段韶还是大有好感,虽然从前也没见过几次,但是脑子清楚,话又不多。让婢子传进来,段韶与她行过礼,却不开口,嘉语奇道:“段将军来见我,就没有话要说吗?”
“公主恕罪,”段韶低头道,“……想见公主的不是我。”
嘉语便明白过来,敢情还有这么曲线救国的。她与段韶说道:“将军一向看重你。”
段韶面有惭色,垂头不语。
嘉语也知道他为难——谁还没个三亲六戚,却不过情面?因沉吟了片刻,又说道:“下不为例——辛夷,传她进来罢。”
段韶给她磕了个头,方才退出去。
过得片刻,果然辛夷领了娄晚君进来。嘉语道:“娄娘子应该知道,我是不愿意见你的,我今儿见你,是娄将军和段将军的面子。”
娄晚君道:“我知道。”
嘉语这才点头,问:“那么娄娘子有什么事找我?”
娄晚君像是难于开口,竟先沉默了半刻钟,方才说道:“我就要成亲了。”
嘉语看住她不作声。她知道这就是个开场白。但是她想不明白她的来意。她和她之间有什么话说。她差点烧死她,周乐的反应她也看见了,她总不会天真到以为她会阻止她的婚事吧。
“我……”娄晚君开口又说了一个字,猛地咬住唇,过了片刻才把翻涌上来的情绪压下去,“我不甘心。”
嘉语的目光渐渐就凉下去。她觉得有时候人还是要认命的。譬如前世她对萧阮,这一世娄晚君对周乐。感情不比其他,既然是求而不得,就该放手——至少周乐还是肯认娄家这门干亲。
“你是来求我帮你退婚吗?”嘉语问。
娄晚君却摇头:“我还不至于这么傻。”
“那么娄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几句话想要问公主,希望公主能够如实回答我。”
嘉语:……
她这是来质问她吗?她是觉得这天底下是个人就能质问她吗?嘉语冷笑一声,娄晚君又说道:“我也知道我是自取其辱,公主可以不理我,可以不见我,更可以不答我。所以作为交换——公主还记得咸阳王妃吗?”
嘉语:……
她这个好表姐真是阴魂不散。
她只道她山穷水尽,谁想到了豫州她又柳暗花明,满血复活。她都无法责怪周乐与她交易,没有这个交易,保不定她这会儿已经过了江。
嘉语问:“咸阳王妃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娄晚君笑了:“公主多虑了,咸阳王妃当时处境,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什么东西留给我,只不过她与我说,从前公主过世得早,后来发生的事儿,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