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番外(352)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昭熙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父亲……也没什么可选的。”

他很清楚父亲的发达有王妃的功劳,如今王妃……难道父亲能背弃王妃——且不说还有嘉言和昭恂了。

不,不是这样的,嘉语心里想。从前父亲就站在了皇帝这边。

嘉语不知道父亲是出于什么理由站在皇帝这边,也许是出于对宗室、或者说对姓氏的忠诚,也许是因为在他看来,皇位迟早会交给皇帝——太后再固执,又能多固执几年呢。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而如今,太后用行动向他们昭示,哪怕只有一个儿子,敢和她抢权力,那也是找死!

嘉语道:“……总要送封信,让父亲知道发生了什么。”

“已经送了。”昭熙道。

“那以哥哥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这句话,不仅嘉语想问,谢云然也想问。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太后此举是禽兽所为还是禽兽不如,总之是已经发生了,王妃脱不了身,对于接下来的形势,昭熙需要有个基本的判断,而王府上下,作为当家理事人,她也该心里有数。

昭熙道:“顺利的话,皇太子登基,余者如常。”

从来新旧交替之时最为混乱,但是燕朝之前是太后掌权,之后也是太后掌权,交替只是一个名义,论理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何况城中精兵尽在昭熙掌握之中,就算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也压得下去。

皇帝的死惹人怀疑没有错,但是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谁敢质问太后?当太后不敢杀人吗?

“如果有不顺呢?”嘉语冷冷地问,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世皇帝虽然多活了五六年,却仍然没有子嗣。

是因为没有纳李十娘的缘故么?

“如果……不顺,”昭熙头皮一麻,如果不顺,那就该他出马了。他虽然打过不少仗,但是要血洗洛阳,乃至于巷战,委实不是他愿意的,他摇了摇头,“不会有什么不顺。太子是陛下血嗣,太后是……群臣,莫敢不从。”

换句话说,即便太后不义,皇位还是该这孩子的,然而监护这孩子的,除了太后,最名正言顺莫过于穆皇后。

然而穆家如今势力哪里能与太后抗衡,便有胆大的跳出来,也是个鸡蛋碰石头。

谢云然幽幽地道:“小儿易夭。”

昭熙如梦初醒——原来三娘说的“不顺”是指……

“那该从宗室中过继一个……”昭熙道。

过继一个孩子延续皇帝的香火,会过继谁的孩子?哪个孩子没有父母叔伯兄弟,一旦被选中,南面称君,那么、那么——待那孩子年长之后,太后要对付的,可不止孤零零一个孩子,而是……一大家子。

所以这个嗣子……必须是太后信得过的人。昭熙心思有些游移。

如今天下,太后信得过的……都有谁。

第227章 风雪夜归

天色已经全黑了,德阳殿里没有点灯,没有人敢进去。

太后说了,擅入者死!

不怕这句话的,通燕朝上下,大约也只有始平王妃了。兴许还应该加一个郑侍中。然而始平王妃这会儿忙得团团转,需要处理的后续事宜实在太多,比如皇帝的遗容,王公大臣中质疑的不会少。

比如皇帝的收殓;皇帝的嫔妃,式乾殿的宫人、内监;再比如新君登基,这孩子先天不足,能不能撑过登基典礼她心里都没有底。

平心而论,始平王妃也很难明白太后为什么会这么做。人都以为不可能,无论帝后母子走到哪一步,毕竟太后不是当初冯太后。冯太后于显祖有抚育之劳,而无血脉牵绊,何况显祖当时有嗣。

而无论太后还是先帝,都只有皇帝一个儿子。

别说太后心里怎么想,始平王妃心里都过不去。皇帝是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比昭熙还亲近三分……连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被召进宫的时候,太后还镇定着,她镇定地坐在显阳殿里与她说:“钦儿没了。”

她记得她当时是一种非常古怪的表情,古怪到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是久病初愈,还是如释重负;是一个笑容的未成形,还是哭泣后的疲惫。她像是极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却最终挺直了腰板。

她亦无从揣度她如何会下了这个决定,也许是皇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最终触怒她,于是积怨已久,一朝爆发——只有在这时候,始平王妃才真切感受到,如今在她面前的是太后,不是她的阿姐。

她看到的,就只是皇帝苍白的脸,身体已经凉了。两个眼睛并没有睁着——据说含冤而死的人会死不瞑目,但是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或者是因为他不冤,或者是他不愿意再睁着眼睛,看到他的母亲。

王妃在德阳殿里陪太后坐了很久,这种天气,莫说一两个时辰,就是多想个一两天,也是不要紧的。

雨在殿外下得稀里哗啦,宫人和内监都没有被允许进来。

她小心翼翼没有去问太后发生了什么。

太后知道她不敢问。她也不想说。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这时候脑海里反复翻腾的就只有皇帝软倒下去的样子,那张空白的脸,眉目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但是他的表情……她不知道那是悲愤还是嘲笑。

她心里反复转动的就只是一个念头,原来他想我死。原来我的儿子……想要我死!

大约他是觉得她该活够了。

在他的父亲死后,她又多活了十二年,手握一国权柄,享尽人间富贵,就是面首,也换过几茬。至于她为这个王朝操的心,她为他操的心,说到底……那正是他所怨恨的。他的王朝,他的天下。

他几乎是怒气冲冲地进了德阳殿,郑忱正在陪她用膳,见皇帝进来,起身行礼道:“陛下——”

“滚!”皇帝冷冷地一个字。

郑忱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略点点头:“下去吧。”

郑忱这才拱手行礼,一振衣袍,就听见皇帝冷笑一声:“原来朕的话,当真是人人都可以不听了!”

郑忱吃了一惊,但是立时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军报的后半截落到了皇帝手里——显然,太后并没有长久瞒住皇帝的意思。

他直挺挺跪下去:“陛下恕罪!”

皇帝恨得牙痒痒——这个小人!连敷衍都不能做得更像样一点!

“下去吧。”太后重复了一句,“皇儿有话直接与本宫说,郑卿是臣子,并非奴仆,你不该这样折辱他。”

郑忱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匆匆再说了句“陛下恕罪”,倒退着出了门。

皇帝按住自己想要追上去一剑穿心的手。

“这时辰,陛下来……有事吗?”太后拈着银勺,慢悠悠画了个圈,她知道他来为的什么,郑忱都能猜到,她如何猜不到。

“儿……儿子听说祎晦他、他——”

太后抬头看他。

皇帝一横心:“母后是在戏弄孩儿么?”

太后问:“这话从何说起?”

皇帝手心里有些发潮,那种逼仄感又回来了。

往哪里看都是墙,欢喜全成了笑话。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小玉儿欢欢喜喜与他游湖,转眼就成泡影;永巷门关上又打开,母亲抱住他痛哭的时候,那时候、那时候他怎么就没有足够的狠心!

他喉中发干,所以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嘶吼,怨恨的嘶吼:“母后早就知道了不是么,祎晦夺兵失败,被诛杀于帐前……”

“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太后微微笑道。

“难道不是吗,”皇帝怒道,“母后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么?”

“记得的,”太后仍然在微笑,“皇儿说,毕竟一国重兵,还是握在自己人手里的好——皇儿不必担心,你姨丈已经北上了。”

始平王北上——

元祎晦已经死了,阿修……阿修胆识出众,在宋王面前兴许还能狐假虎威一番,但是既然始平王已经北上——

所有的布局都作了废。皇帝怔在那里,不知道是该怨愤元祎晦无用还是怨愤母亲狠心。她就是等着看他的笑话吗,她就那么高兴看他的笑话么吗。他是她的儿子,他当她是他的母亲,她有当过他是她的儿子吗。

玩弄于指掌之间……皇帝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或者像猫儿戏鼠。

他从前以为他能等到的,也许就如李贵嫔所说,他根本就等不到——母亲不会放权给他,他就得再做上五年十年年、或者更久……更久的傀儡。或者根本没有那个更久。他能活得过他的母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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