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番外(247)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只是刀子不落到自己心上,到底不觉得疼。

从前听说多少痴男怨女,比如彭城长公主,比如燕朝高祖……他也不是没笑过他们傻,金枝玉叶,乱世雄主,要什么没有,要这样一个人?难道这世间就没有比他比她更美,更媚,更招人喜欢?

然而要他以茶代酒举杯说一句“恭喜”,实在太难。这些话,从寿阳到洛阳三千里,什么没想过,什么结果没想过,临了能出口的,不过十之一二:他是早知道她不会肯,去年年尾在彭城长公主的庄园里她都不肯,而况如今。一样鲜花嫩柳的年岁,人人有所求,他看不出她想求什么。

他们所经历过的,那些生死,隐忍与狡诈,千百般算计,刀口之下的余生,她却要与另外一个人共度么?

萧阮饮了一口茶,只觉茶浓似酒。当然他并不是为她回来——早说了这话他也不信——但是如果没有她与李家的订亲,他也不会回来。这世上很多的事都可以找人替代,唯有生死不能,洞房不能。

既然他回来了,那么不该发生的事,就不会发生。萧阮微舒了口气:“我这样说三娘兴许不信,”他说,“然而长公主既然决意要为我求娶三娘,那么三娘与他人的婚约,就是许了,到头来也是不成的。”

“殿下这是威胁我?”嘉语豁然抬头。

“如果三娘认为是,”萧阮寸步不让,“那就当是。”

嘉语:……

彭城长公主要做什么,败坏她的名声,还是通过太后给始平王妃施压?她不知道。后宅里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手段。不过,彭城长公主再厉害,总不至于使人杀了李十二郎。李家人也不是吃素的。

李十二郎见过她,之前的流言,该听说的都听说了,该警告的她也警告了,如果他反悔,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于是微微颔首道:“那我等着。”

萧阮微叹了口气:“我并不想如此——”

“我也不想,”嘉语客客气气地说,“然而殿下有没有为我想过,殿下必然是要南下的,一旦殿下南下,我是留在洛阳为质呢,还是留在洛阳为质?”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如果她真许了他,他日他谋划南下,他的妻室不留在洛阳,燕朝如何肯放他走?从前她肯下嫁,实在是爱惨了他。

萧阮只道她为噩梦所扰,一直心结未解——这个问题总好过她之前逼问苏卿染。当下应道:“便瞒天过海,我也不会留下你。”

“之后呢?”嘉语却冷冷问。

“之后?”萧阮一怔。

“之后殿下登基为君,我父兄仍在燕朝为将,一旦兵戈相向,殿下的臣子会容我?”嘉语摇头道,“不,不会的。”这样的教训,早在千年前战国春秋就有,南朝多饱读之士,不会不知道。

只做皇后,危害还小,如有朝一日她为太后,称制临朝,就不可制了。

萧阮沉吟道:“魏晋有此先例。”

他说的是三国时候,张飞以夏侯氏为妻,夏侯与曹氏亲厚,形同宗室,季汉虽然始终呼曹为贼,却并没有逼张飞休妻。

“那是昭烈帝仁厚。”嘉语道。

“若无张飞与夏侯氏一段姻缘,日后司马代曹,夏侯连血脉都不得保存。”萧阮道,他说的是后来晋室代曹,夏侯霸入蜀一段,“我知三娘诸多顾虑,然而若三娘信我,我此生,定不相负。”

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定不相负”这样的许诺有多珍贵且不说,出自萧阮口中,多半倒是可信的,如果是当年的人。

嘉语再叹了口气:“并非我信不过殿下。”

“三娘到底信不过什么!”

嘉语别过脸去,望着窗外花红柳绿的雨帘,怆然道:“我信不过命运。”

没有人知道命运是怎样一回事,没有人知道命运会怎样安排,那些传说中亘古不变的东西,在乱世里,多半都会粉碎。

只有经历过乱世的人才懂。

何况感情……从来都不是可以依仗的东西。所以天真的姑娘讨人喜欢,因为她们热情,她们有力气去全心全意地信任,直到这信任把她所有的后路都烧个精光,这时候她会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撂在了半空中。

发现自己所依仗的,不过是一根稻草。

那种恐惧,会把人逼疯。

自重生以来,她谋划过一些事,她做过一些努力,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因为她的努力而停止堕落,姚太后仍然大肆挥霍,热衷佛事,攀比豪奢的宗室,洛阳繁华的背后,百孔千疮的江山,空虚的国库,与尸位素餐的权贵。

命运往往会把人逼到无法选择,她是不想为难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想为难他萧阮。

……

萧阮最后也没有让嘉语见到宫姨娘,只让她改日再来,或者——“不急。”嘉语记得萧阮说到这两个字时候,意味深长微微一笑,恍然旧日丰神。他是个固执的人,若非固执,如何捱得到那一日。

她理所当然地说服不了他。

最后也不过是枯坐,银釜之中,茶水咕噜噜响了一下午,和着风声雨声。

嘉语怏怏出来,连翘惯会的察言观色,也不多问,只和薄荷打手势,薄荷会意,想好了送嘉语一行人出了门,就回头打探。却听嘉语道:“我明儿再来……薄荷你明儿陪着姨娘,不要走开了。”

薄荷点头应下不提。

嘉语到家,首先就去找昭熙,昭熙却不在,也是无可奈何。雨淅淅沥沥又下了整晚,不时有雷轰鸣,到次日起来,绿肥红瘦,天倒是放晴了,地上湿一块干一块,屋檐下的水渍,衬着青砖乌瓦,像是水墨画。

恰好嘉言来找她——嘉言一向说到做到,说好了要给阿姐绣荷包,就真给阿姐绣荷包,虽然指头被针扎了不少下,绣出来的鸳鸯也像鱼多过像鸭子,但是既然绣成了,还是要给阿姐鉴赏一番。

见嘉语又要出门,嘉言阴阳怪气道:“人家小娘子要出阁了,日日都守在家里,哪有阿姐这样,三天两头就往外跑的?”

嘉语淡淡只说了句:“就你知道得多!”

嘉言:……

她阿姐这张嘴,是越来越可怕了,没事都嗖嗖嗖往外飞刀子,她好想念刚来洛阳时候怯生生的阿姐啊!

嘉语不理会嘉言的幽怨,也不知道嘉言来做什么,她急着去见宫姨娘,昨儿晚上都想了整晚,虽然萧阮确实不会伤害宫姨娘,就怕宫姨娘受到惊吓,便没有,对于宫姨娘来说,与这个前女婿会晤,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心事想了一路,车稳稳停到了咸阳王的宅子外,薄荷这回没有来迎,想是照她说的陪宫姨娘去了。

照例留下连翘,走到宫姨娘屋前,这回倒不敢再贸然说什么,先叫了声:“姨娘!”

也不知道薄荷是如何哄的,宫姨娘这回却是应了声:“你又来做什么?”声音里又是委屈又是伤心。

嘉语道:“我来看姨娘好不好。”

屋里良久没有声息,然后是薄荷规劝的声音:“姨娘就念着我们姑娘这份心吧!”

宫姨娘没有作答,嘉语也不催,屋里屋外都悄没声息。嘉语反而怀念起昨天的雨来,有雨声响着,好歹没这么空。

“你下去!”忽听得宫姨娘喝道,却带出哭腔来。

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嘉语猜宫姨娘是有话要与她说,怕有人在跟前,下了她的面子,这几个月,想来也哭得不少,从冬到春,嘉语又是心酸,又是难过,再叫了一声:“姨娘!”

宫姨娘道:“薄荷说你昨儿也来过,只是我睡过了头。”

这么说,是用了药?嘉语心里暗忖,也好,免了惊吓,横竖她姨娘也不是个细致的人。口中只应道:“是。”

“薄荷说王妃给你定了人,是李家的孩子,人可还好?”

嘉语鼻子越发酸楚,也只能再应一声:“是,姨娘——”

“阿袖出阁了,大郎眼见着也要成亲,如今连三娘你也定了,姨娘就再没什么牵挂——”

“我想请姨娘为我加簪!”嘉语打断她。

加簪……宫姨娘苦笑。

她的阿袖出阁得这么仓促,莫说笄礼,连嫁妆都不齐备,也幸好姑爷不弃,更庆幸没有姑翁刁难。却去了朔州,那等荒漠之地。阿袖不比她和阿姐,是没吃过什么苦,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当初瞧着姑爷还好,然而时长日久,小两口气盛,哪里有不拌个嘴吵个架的,到时候翻出来说,阿袖没有娘家,没有清白的名声,没有嫁妆,这么狼狈,满身话柄,这委屈,可如何咽得下。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