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又寻到了我们家?”
“这事说来有些复杂。”富池皱了皱眉,“老侯爷一直想请命皇上,改封他长子为世子。奈何皇上却偏偏倚重薛南山,百般劝说皆无用。但老侯爷过于执拗,皇上无奈,最后还是答应了。”
轩儿听了却道:“别胡说,皇上要是答应了,怎么世子还是在我们家呢?”
“皇上会答应,自然是有了应对的法子。他没有驳回老侯爷的请求,却也没有罢免世子之位,而是……私下里,直接为世子爷封了侯。因此他早已不是什么世子了,而是名正言顺的小侯爷。”
谢云锦闻言大吃一惊,她刚欲开口,富池却继续说了下去。
“我朝自古有个条例,但凡封了侯的,必有封地。若不娶公主,便要去封地居住。封侯之事十分隐蔽,秘而不宣,世子名义上还是世子。只等他娶一位公主,便昭告天下,到那时候即可搬出侯府,自立门户,去天子脚下居住。”
“这话不通,既然秘而不发,何以得知?”谢云锦道,“想来还是瞒不住的。”
“自然瞒不住,不过是公开的秘密罢了。”富池点头,“老侯爷为此事盛怒不已,但再如何也不敢驳皇上面子。本来皇上有意大办薛南山的封侯礼,再当场指一位公主给他,荣耀满堂。谁知老侯爷先下手为强,竟然将薛南山困在了身边,一改往日厌弃,逢人便说这是他侯府的世子,未来的广陵侯爷,再也不提要他大哥袭爵的事了。”
“这……”
“不但如此,还开始联络可用之人,四处寻觅良家女子,为薛南山婚配。要求只有一个,出身不能太高,家世要清白,尽快礼成,不得拖延。”
谢云锦抓紧了自己的衣裙。原来如此……难怪找上了谢家,也难怪这么快便定了婚期。老侯爷真是好手段,这样一来,薛南山便再也娶不得公主了。就算皇上有心,无奈这是臣子家事,不好干涉太多,更何况原本封侯之事又并未公开,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如此一来,老侯爷反客为主,抢占了先机,倒是把薛南山直接关在了这座广陵侯府。
“所以……便选中了我,是吗?”她轻声问。
“这便是另一件事了。”富池道,“小主人可知道,薛家昔日,曾有位大小姐吗?”
“我知道,是薛南山的姐姐,和亲去了胡族。”
“老侯爷有心为世子娶妻,求见的人自然踏破门槛。虽然侯爷心急,但是也知道不能选太差的,挑来挑去却都不满意,满意的门第在朝中又都颇有势力。我们谢家门第不高,放在备选里也不算出彩。但是某日老侯爷却忽然收到一封书信,信中递上了小主人的生辰八字,而送信人署名南竹。”
“我的生辰八字?”谢云锦微微怔住,“是谁送的?”
富池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主人可还记得,古语中,竹子是何称谓?”
“竹子……竹子……”谢云锦思索着,眉头微动,“幽篁?是……侯府的大小姐?”
“正是。南竹是薛氏小姐的闺中小字。”富池点头,“送八字贴,促成世子这段姻缘的,正是他远嫁胡族的姐姐,薛幽篁。”
“她远在塞外,如何能送这样一封信来?”
“人不在,眼却在。”富池低声说着,微微靠近谢云锦的耳朵,“小主人,我打听到那个姓裘的郎中,其实是个胡人。”
谢云锦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声。她急忙转头,看到薛险岭正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开怀地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见他过来,谢云锦便挥了挥手,示意富池先退下。
她细细打量着那两个孩子,都生得十分可爱,一男一女,非常讨人喜欢。
薛险岭正笑着,抬头便望见了谢云锦,顿时喜形于色。他拉着两个孩子来到亭子里,带着他们一同给谢云锦请安。
“见过世子夫人。”
“快起来,不必这么客气。”谢云锦笑道,“三公子请坐,这是从哪里来?”
“大嫂今日不得空,拜托我看顾这两个孩子,我就带他们四处玩了下。”薛险岭道,“不知姐姐——世子夫人今日怎么有空在此?”
“我也是觉得闷了,出来逛逛而已。”谢云锦叫轩儿端了茶给他,面上却打趣道,“几日不见,三公子跟我生疏了啊。”
“啊?没有没有!”薛险岭急忙摆手,“我……我只是……要按规矩……”
“不打紧,侯府不比私人府邸,不能逾越也是正常。”谢云锦端起了茶杯,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孩童,“大嫂的这两个孩子当真是可爱,好福气啊。”
那两个孩子听到她这么说,都笑了出来,其中一个手里正拿着一支风车,冲着谢云锦张了张嘴。
“美丽的姐姐,”那孩子咿呀道,“要殉葬。”
谢云锦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换做了震惊。
薛险岭哪里料到他们会突然这样说,当即吓得脸都白了。他慌张地看着谢云锦,看到她十分勉强地对自己笑了笑。
“小孩子……小孩子不懂事……”薛险岭急道,又呵斥那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哪里听来的话!”
两个孩子委屈地不做声了。谢云锦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她扶着轩儿站起身来,推说自己累了,便先行离开了。
“姐姐!姐姐!”薛险岭却追了出来,停在了她背后,“姐姐,不是我说的!不是我!”
谢云锦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她缓缓转身,对薛险岭温和地一笑。
“我知道。”
怎么可能是三公子呢。
想也知道寻常是何人会说这些话,又偏偏被小孩子听到来学。
谢云锦走着走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她扶着门柱,紧紧咬着牙关。轩儿担忧地扶着她,想问又不敢问,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但谢云锦却推开她,挣扎着朝房内走。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一阵说话声,像是从一处净室传来。
她耳朵极好,便驻足去听。是老侯爷的声音,似乎在与人谋划着什么。
“父亲,若世子爷有个三长两短,少夫人该如何是好?”一个女人的声音问,“可是将她放回谢家吗?”
“自然是不能。她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老侯爷冷冷道,“她不可能再离开侯府。”
“我先前见她,也细细查看了她,目前并无身孕。若她留在侯府,日后要如何自处?”
“她能进侯府,已经是莫大荣幸。嫁谁都一样嫁。薛南山若不在,还有薛险岭。没什么差别。”
“是。”
那边说着话,这边谢云锦却听得额头直冒冷汗。她慌乱地回到了薛南山的院落里,只见四处已经结了寒霜,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它们陪伴自己的主人已二十多年,而自己与他相处却一年都不足。处处皆是他的气息,道道皆有他的影子。
从前他在这里,而自己从未见过他。如今自己来了,偏偏他又不在。
“薛南山……”
谢云锦呢喃着,微微闭上了眼睛。
若他此时在这里,该有多好。
第四十八章
因着这种种事端,谢云锦开始有了想逃出去的想法。
原本她还曾抱有幻想,寄希望于老侯爷去救薛南山。谁知看眼下的情况,老侯爷也许不但不会去救,甚至还有心让自己在薛南山殒命后再嫁薛险岭。
这何其疯狂。
谢云锦心里有气,连晚饭也没吃,只在房中来回踱步。正想着该如何脱身,忽然轩儿进来通报说,三公子来了。
“三公子?”谢云锦一听到是他就觉得头疼,“他来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坏吗,这若是让人知道如何是好,去回了他说不见。”
“三公子说……他就躲在墙后面,和你稍微说上几句便好。”
“你这傻丫头,这不就更说不清道不明了吗?”谢云锦点了一下轩儿的额头,“罢了,你叫他去外面的凉亭里,我去和他光明正大地说几句话便是了。”
轩儿应声出去了。谢云锦整理了一下衣衫和鬓发,叫辍儿过来随她缓步出了门。
薛险岭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也是愁容满面,十分懊恼。
一见谢云锦过来,薛险岭立刻站了起来,开口道:“姐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