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担心,在他们得知世子夫妻和离之事的时候达到了极限。谢夫人更是大病一场,床都下不来,人也瘦了一大圈。
谁知听说谢云锦回来了,悬着的心反而放下来了。无所谓外面风评如何,好歹女儿还在自己面前,就比什么都放心。
因此谢云锦回家那日,谢夫人居然好转了许多,还吃了饭,梳洗了一番,等着车马一到便出门去迎接。
谢云锦的气色很差,整个人看着也轻飘飘的没重量。谢夫人十分挂心,马上安排人送小姐回房,又让做了许多滋补的汤羹给她喝。
本来以为母亲会问自己许多事,谢云锦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来应付,可谁知谢夫人什么都没有问。
谢云锦心中很是感激。她拜过母亲,又拜过了父亲,喝了些汤就回房休息去了。
躺在床榻上时,她觉得这里一切未变,还是旧时模样。仿佛自己还在闺阁之中,无论世事如何纷扰,都被那一扇明窗挡在了外面。
而自己只需与琴棋书画为伴,困倦时只管安眠便是。
这样想着,她轻叹了一口气,渐渐闭上了眼睛。
虽说她心里也明白,这样看似安稳的日子只是暂时的,以后只怕有的折腾。但谁知道她刚回家,就已经有不安分的人在后面闲言碎语了。
谢老爷虽然是个充名的员外郎,但是到底还是有点家世,加上外面做着买卖,还不缺吃穿。所以有时候也常有外三路的亲戚来拜见他,或者有事求他,或者来借几两银子。
谢老爷爱面子,不好拒绝。能给点钱随便打发掉的,他也不想太多别的主意。
所以谢云锦回家那天,家里正好来了一个远亲,算是谢老爷的远房表妹,姓刘,嫁给了一个姓周的小商贩。因为小本买卖周转不开,来问谢老爷借点钱,也带了点自家做的糕点。
周刘氏老早就知道谢家大小姐嫁给了广陵侯世子,心里头一直有些泛酸。谁知道一下子世子夫妻和离了,她得知了这事,倒是心忽然间痛快了很多。
看谢云锦休息了,周刘氏知道谢夫人心里不痛快,就来到房外假意关心,来拜访她。谢夫人没什么疑心,吩咐人让她进来了,自己则坐在榻上喝茶。
周刘氏一进来就行礼问候:“见过谢夫人。”
“怎么忽然到这来了?”谢夫人虽然无心招待她,但还是面前陪着笑,“你来家里是找老爷办事吧?办得怎么样了?”
“事情都办完了,本来是要走的,但是听说大小姐回家了,就想看看,谁知道小姐睡了。就来看看夫人。”
“那就坐吧。”谢夫人让座道,还叫人上了茶。
周刘氏坐下来,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便对谢夫人道:“我听说姐儿嫁到侯府去了,怎么这突然回来了?”
这句话说中了谢夫人的心事。她本来觉得这事不该说出去,但又想怎么样也瞒不住,早晚都会人尽皆知,就随口说道:“如今已经不是他们家的人了。这其中原委,我也不知道。”
“夫人也不用担心,姐儿长得好,家世也好,再挑什么样的人家不能挑。”周刘氏笑道,“说起来我这就有个不错的,夫人要是有心的话可以先留意着。”
谢夫人听了却觉得好笑:“你这能有什么不错的?”
“我们那附近有个人,也是做生意的,家底殷实,性格豪爽。年纪比姐儿大一点,要是夫人愿意,我给姐儿说说?”
谢夫人没说话。她身边一个叫贺竹的丫鬟忽然道:“您说的这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是些进出货的生意。都是大笔买卖,有钱得很呐。”
贺竹笑道:“我没记错的话,您附近做着买卖的生意人,就只有那个什么张屠户了。我前几天去买脂粉还看到他又卖了两张羊皮,生意做得倒是挺大的。”
周刘氏还没说话,谢夫人却重重地放下茶杯,面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我家的姑娘是回了家不假,但这种事也是你能拿来取笑的吗?”她冷冷道,“我今日是不敢招待您了。办完了事就早些回去吧。”
周刘氏的脸色早就有点变了。看她下了逐客令,马上起身唯唯诺诺地走了。到了外面又换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嘴里叽叽咕咕的很是不服气。
谢夫人本来心情就不佳,听了这么套话更是不爽快。她连茶也不想再喝,直接让丫鬟取了软垫,靠在榻上准备休息一会。
这时候忽然有人来通报,说谢府外面来了一个人,称自己是个郎中,说认识小姐,知道她不舒服,想进来为她看看。
“这倒奇了,我们家云锦也算是个稳重孩子,什么时候还认识了什么郎中?”谢夫人有些不解,“别是趋炎附势之辈。你去说两句场面话,给他几两银子打发了吧。”
下人答应着去办。一路小跑出来,对来人说小姐已经歇下了,夫人说此时不方便见,请大夫改日再来。
他面前站着的郎中身材高挑,衣着朴素,手里拎着一个药箱。听了这番话之后,也没有多言,只是点点头,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恰好碰见周刘氏一脸不高兴地出来,走路横冲直撞,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险些撞翻他手里的箱子。
那郎中顿了一下,回身看着她,忽然叫住了她。
“这位夫人。我看您的面相有些不佳,最近恐怕有灾祸,还望小心些。”
“我呸,乌鸦嘴,谁信你的鬼话!”周刘氏一听就来了气,怒啐了一口,“干你的营生去吧,少乱说话!”
她说着就快步走了。郎中在她身后看着,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没有再多言,同谢府下人告辞后便离去了。
第三十六章
比起塞外的苦寒和风雪来,南国一直是个富饶秀丽之地。若不是有那群恶狼在风雪里虎视眈眈,大约此时也称得上是太平盛世。
“可惜啊……”
一声长叹在飒飒秋风里蔓延开来。悬在廊上的宫灯微微摇动,发出了细碎的响声。
御书房内,绍光正批阅着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他用朱笔在一本上写了阅字后,便合上来放到了一边,面露疲乏之意。
看着窗外日头正好,还有些鸟雀在鸣叫不休,他一时想出去走走,却又不得闲,便只能坐着发了会呆,想了想从前年少读书的日子。
那时候烦恼少,从来也没想过家国大事、江山社稷会落在自己头上。兄弟们为了争皇位不择手段,好像得了它就能长生不老一样可笑。
所以争又有何用。到最后还不是落在自己这个不争不抢的人身上。谁知自那之后就仿佛被上了枷锁,重重桎梏着不得解脱。
当真是怀念曾经啊……
绍光正想着,觉得有些渴了,端起茶来发现是冷的,便命人进来换杯热茶,再取些点心来吃。
内监不敢有误,诚惶诚恐地倒了茶,又拿来了点心。正当他放盘子时,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小太监,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磕头。
“奴才见过圣上。”他细声说,“司天监掌监韦大人到了。说有事要求见圣上。”
“司天监?是天星台的人?”绍光低头,掀开了三才杯的盖子。
“是。”
“叫他进来。”
小太监后退着下去了,不一会走来一个穿着朝服的人,看上去已经年过五旬,胡子和头发都是灰白色的,到绍光面前后便跪下来行礼磕头。
“臣见过圣上。”
“韦老先生,免礼。”绍光道,“不知今日来见朕,有何要事?”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人为韦掌监看座。韦掌监谢过后恭敬地坐下,面上却有些心事重重。
“回圣上,这几日星象有异,白虎隐隐现紫光,紫薇宫却有一股黑气,自北方玄武而来。且几年难遇的月食将近,又有荧惑守心之相,所以……”
“到底有何事,还是详细明说吧。朕不愿去听你那一套理论。”
“圣上可曾听说,荧惑现,天下乱这一说法?”
“自然听过。”
“老臣前几日归家时遇到一桩奇事。”韦掌监摸着胡子道,“那日本是休沐,老臣燕居在家,无事可做,便去街上走走。谁知看到一个红衣小儿持着一个纸风筝跑过去了,嘴里说的正是这句话。”
“朕幼时听太傅说,荧惑最喜欢幻化成红衣小童,常在人间行走,说人间事非吉而凶。”绍光叹道,“看来,我朝免不了将有一场灾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