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治江桑,她算不上后悔,只不过结果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担心找上门来的人没来,却卷入了这场本不应该卷入的皇权斗争。
汀贵妃如今掌握着主动,说起话来也是从容不迫,该说的说完,即便柳清芳没有回答,她也知道自己稳操胜券,“说起来,你我年龄相仿,虽然出生有着云泥之别,但你这年纪,人情世故的应该都明白,我们也都有孩子了,定是不想她来陪葬的吧。”
柳清芳紧抿着唇。
她本以为这件事还在调查之中,便是被抓了过来,也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汀贵妃策划好的,目的根本就是要找一个替罪羊。
“还有三日,你好好想想吧!”
汀贵妃说完这句话,便锁上牢门,带着丫鬟走了。
狱卒们还都围在门口吃饭,瞧见汀贵妃出来,便是一片的问好。
柳清芳听着那边声音响起,便知道汀贵妃走了,她缓缓地贴着墙根坐下。越是紧迫,反而冷静了下来。
汀贵妃那一番话,显然还不知道温初白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她这一个株连九族,便将自己也算了进去。
但她来看诊之时明明遮得严严实实,还专门错过了汀贵妃早上送药的时间,本应万无一失,却却还被抓住了,这样看来,温初白的身份能保密多久,还不好说。
不能连累阿白。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自己头顶上传来了微弱的一声,“娘亲。”
她还以为自己是太想温初白而产生了幻觉,没想到,没过一会儿,那声音竟然又从头顶响起了,“娘亲!”
她抬头去看,温初白竟然飘在半空之中,焦急地叫着自己。
“阿白?”她小声叫道,眼里满是焦急,她仰头看她,“你怎么来了?”
温初白小声道,“我跟着你们来的。”
她的御气术无声无息,就是江煜也发觉不了,何况那侍卫长和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汀贵妃。
“你进来……”柳清芳顿时焦急了起来,“你跟过来做什么呀?”
温初白看了一眼门口仍在吃饭的狱卒们,“我救你出去。”
她落下地,打算去撬那锁,可手才刚摸上锁,便听柳清芳忙道,“快躲起来。”
温初白来不及思考,听见声音的一瞬间便飘到了房顶,狱卒恰好从道路的尽头过来,若是再晚一会儿,便要撞见了。
温初白惊出一身冷汗,又瞧那狱卒身上挂着一串儿的钥匙,她正打着那钥匙的主意,狱卒竟然吊儿郎当地走到了柳清芳面前。
“喂,你犯了什么罪啊?”那狱卒一边剔着牙,一边好奇地问道。
柳清芳一怔,答道,“我没犯罪。”
“哈哈。”狱卒大笑两声,“被关在皇宫地牢里的各个都这么说,可你不一样,你肯定犯罪了。”
柳清芳便又道,“我没犯罪。”
“怎么可能!你就和我说说呗,汀贵妃专门把你送进来的,连钥匙都专门带走了,这样关注你,你是不是……”那人挑着眉,一脸看热闹的八卦样子,“勾引皇上了?”
没人在意他的胡乱猜测,温初白与柳清芳偷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沉重。这个汀贵妃,竟然精明到把钥匙拿走了!
那狱卒好奇地问了半天,可柳清芳只会冰块似的回答,“我没犯罪。”
他听了几遍也厌倦了,吸了吸鼻子走了,嘴里嘀嘀咕咕,“皇上最近喜欢这种冷美人了?”
瞧他走了,温初白便连忙又落了下来,“娘,你别担心,我一定能救你出来。”
柳清芳扯出个笑,“娘相信你。”
铁锁有两个拳头那样大,铁链有手腕那样粗,温初白盯着那锁孔看了半天,摆弄半天却毫无效用,她失心疯了一般用拳头砸,用脚踢,扯得满手通红,喘着粗气。
铁锁毫无变化,温初白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娘,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给父皇看病的,我还以为我们这样小心,他们一定不会发现的,是我对不起你。”
柳清芳的胳膊从牢门里穿出来,摸着她的脑袋,“阿白是好孩子,是孝顺长辈的好孩子,我应该欣慰才是。”
温初白摇摇头,回抱住柳清芳,口中喃喃,“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母女两人相拥片刻,柳清芳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快回去吧,娘没事的,你不是说,娘上一世这一会儿早就死了吗,这一世多活了这么久,娘已经赚了。”
“娘。”温初白吸了吸鼻子,又抹干净了泪,“娘你在这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拿钥匙。”
“阿白!”柳清芳连忙叫她。
牢门冰凉冷硬,一如温初白已决的心意,她背过身去,不再看柳清芳,身子贴着房顶飘了出去。
娘,你等我。
汀贵妃的院子很好找,除了死寂无人的皇后中宫,往下数去,最大的、人最多的,便是它的院子了。
这院子层层叠叠,一层环绕着一层,外面的是杂役宫女们干活的地方,温初白进的顺利,可再往里去便有侍卫巡逻,她上一回进江桑的寝宫没叫一人察觉,心中也有自信,溜着墙边便往里层进发。
里层的院子灯火通明,温初白趴在墙头,正想着进去找钥匙所在,哪成想,刚才冒出一个头,便听到院子里一声厉喝,“谁!”
一枚飞镖如离弦之箭飞射而来,温初白躲闪不及,被那飞镖擦过了肩头,顿时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只想着悄无声息,却忘了汀贵妃的宫中亮如白昼,她的影子打在地上,巡逻的侍卫瞬间便看见了。
这面墙不能再趴了,她捂住伤口,想着换一面墙,却瞧见一排弓箭已然对着了自己。
“有刺客!”
宫中一片混乱,那排弓箭齐射过来,温初白连忙缩在墙下,再一抬头,墙头已然被扎成了刺猬。
她只好操纵御气术往远处逃,后面的人追着,手中拿着弓、提着剑,剑光与火光交缠,将她追成了丧家之犬。
最先发现温初白的人拧着眉,他的轻功已然十分不错,眼前这刺客看身形还是女子,他怎么竟还追不上?
温初白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逃跑,她来不及顾虑吾正说的起落、伪装,只能不顾方向的全力冲刺。
这样一个两眼的身形从皇宫顶上掠过,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鸡飞狗跳。
皇帝的寝宫里,江桑本昏睡着,却似乎也被外面的嘈乱给搅醒,他声音嘶哑,“小李子。”
李公公本就在一边候着,听见江桑叫他,便连忙过去,脸上愁云密布,“陛下,您醒了?”
江桑缓缓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四肢比之前病了的时候还要僵硬,就像是那要死之人一般行将就木,他声音粗哑笨重,“我这是……怎么了?”
李公公声音里也带着哀痛,“陛下,大皇子他识人不淑啊。”
“什么?”
“他带来的那个大夫,她存着害您的心思,给您下了毒!”
江桑顿了一下,脑袋也似乎有些不灵光了,可他明明记得,这两日他的身子已然完全好了,“我今日,昏迷了多久?”
李公公答道,“半日了,陛下。”
江桑拧着眉,“昏迷前,我可曾有什么吃喝?”
“未曾。哦,汀贵妃身边的丫鬟曾来送过一个熏香,说是凝神的,当时陛下没过多久便说有困意了,还夸那熏香好呢。”李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在寝殿中找了起来,“那熏香呢?”
江桑闭上了眼,“太医怎么说。”
“太医……”李公公紧抿着唇,又道了一遍,“太医……”
上一回江桑中毒,众太医没一人能解之事,李公公便是这样的犹豫不言,江桑迟钝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了,给朕拿纸笔来。”
李公公立即去拿了来,江桑点点头,提笔要写,又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床头一只小匣子。
那匣子精雕玉砌,有巴掌大小,里头却空落落的,只有一根黑了半截的银针。
他望了一会儿,提起了笔。
第六十八章 左护法
温初白逃离皇宫时已然是深夜,白桃和汶雏从瑞和楼回来, 寻遍了屋子, 既没有找到温初白, 也没有找到柳清芳,二人均急得不敢睡觉,生怕错过二人归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汶雏远远地听见脚步声, 顿时站了起来,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