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希微三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活人蛊则是以人为蛊——将活人投入蛊池,令他与蛊虫互相厮杀、互相吞噬,若他能活到最后,便会成为如臂使指的杀人利器,若他能成为蛊王……”寒彻没有接着说下去,冰雪空寒的眸底一片阴郁沉凝之色。
气氛似乎一下子凝重起来。
“不过活人蛊太过阴毒,如人傀一般,早已成为整个南屿洲的禁忌。”
“那、那个女的怎么敢公然宣称炼制活人蛊?难道她并不是随口威胁,而是真的……真的做下过此等恶事?”
“不。”容咎摇头否认,“她的身上没有如此浓重的孽光。”
“罢了,或许她只是轻狂无知。”天马平展双翼向下落去,翅翼一收稳稳落地。寒彻双手控制缰绳,没有再揽容咎的腰,却将后者整个人困在怀中,身高的差异使得这幅场景没有半点违和,反而隐约营造出相依相偎的暧昧氛围。
人来人往的传送阵周围凝滞了一刹。
通体皓白如雪、没有一丝杂色的神骏天马,霞明玉映、颜值三倍加成的英朗青年,以及容色殊绝、世无其二的一双璧人。众人动作如常,明里暗里却投来无数目光。
容咎推开寒彻的手一跃而下,寒彻不由自主握紧了缰绳,又缓缓松开,牵着天马随他走向传送阵,向守阵人抛去一枚灵玉:“岳山城。”
岳山城是从这里出发所能到达的最南的城池,属天索连山氏族辖地。传送阵所能跨越的空间有限,不可能一步到位,而且各国之间唯有边境城池的传送阵能够跨越国界,以免两国交恶之时他国军队长驱直入。
南屿洲共分四国:南百越,北天索,东九黎,西贵霜。
百越政教合一,教派林立,皇族与国教相辅相成,国君与祭司共治天下。祭司一职自古由国教圣子或圣女担任,是所有百越人至高无上的信仰,国教则代表百越咒术正统,争夺国教之位的战斗即为“卫教圣战”。
天索长于蛊术,最高深的蛊术由各大氏族所掌控,整个国家的权力也由氏族来瓜分。天索国君只是权力的象征,接受国人顶礼膜拜,却没有任何实权。
东夷九黎最为庞大也最为强盛,几乎占据整个南屿洲的三分之一。九黎长于巫术,巫术形同修士仙魔妖鬼四道中的仙道,在术士一脉中占据主流,而九黎名为一国,实则九国并举,九君同起同坐,巫术亦分九大流派,互相争斗的同时互相借鉴,永保生机与活力。
贵霜则是四国之中皇权最为集中也最为神秘的国家,独自偏安一隅,几乎与世隔绝,但即便是南屿洲之人也不敢擅闯,因为它以毒术立国。
.
进入岳山城,天色已晚,五人决定在此休整。
岳山城的整体风格和枫木氏族差不多,不过他们五人走在街上却没有了之前那种格格不入的违和。
容咎换上了寒彻准备的深黑色华服,那风格不同于中洲的简洁飘逸,极为端肃庄严,衣物之上绣满了繁复奇诡的暗纹,一眼看去只是渊郁深沉的黑色,走动之时却闪烁流动如涟漪,奢华得悄无声息。除此之外,他身披玄氅,头戴幂篱,一袭轻纱垂至脚下,如烟如雾般朦胧神秘。
寒彻也不再是平日大袖飘飘的潇洒模样,色泽稍浅的玄色劲装,贴身的设计勾勒出强悍逼人的体魄,同出一脉的奇诡暗纹,只在细微处有所不同。夷希微三人则是墨蓝色劲装,暗纹同样稍有变化。
几人走在一起,气势遥相呼应,和南屿洲常见的百越教派人员一样——与众不同、自成一体、等级分明。
街上的行人都隐隐避开容咎,打量的目光也极为隐晦。
走进客栈,喧闹的大厅为之一静。容咎站在原地,风之夷上前吩咐伙计准备客房和食水,直到一行人静默地走上楼梯,厅中才解冻一般恢复热闹。
“圣子殿下安心歇息,属下就在隔壁。”寒彻似乎很适应这个玄教圣子和玄教长老的设定。
容咎顿觉他入戏太深。
*
角色扮演play get√
【五十二、圣战】
容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踏入天索以来,他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他原以为是因为自己初到南屿,可是直到现在进入岳山城,那种隐约的心悸仍然没有消退。
会是什么呢……
他看向窗外,浓云密翳,星子暗淡。
在这里遇到寒彻是个意外,但寒彻出现的缘由、对此地的熟悉都合情合理,唯一不寻常的……是他提到“活人蛊”时的反应。
次日,修整之后几人继续赶路,走向传送阵时,一道人影与容咎擦肩而过,容咎脚步一顿,蓦然回首,那人影已如稀薄的云烟化入茫茫人海,唯有衣袖遮掩下手背上一道若隐若现的烙印映入神识。
“怎么了?”走在前方的寒彻回过头来,容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那个印记……好熟悉。
.
一路无话,几人顺利进入洲之南的百越之国。
“百越遭逢巨变,局势未明,各国各地的教派人士匆匆赶回,聚往国都,才给了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若在平时,混入百越绝不会这么简单。”
三胞胎中最小的风之微冲哥哥吐了吐舌:怎么总觉得寒长老在变相地警告我们?
风之希耸肩:不然咧?
“长离,你欲往何处?”寒彻没有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
容咎伸出左手,掌心悬浮的赤珠色泽黯淡,细看却是一枚裹着血滴的透明丹丸,那是君迁子提供的寻踪之物,封印有沾染禁咒的鲜血,能够指引容咎找到施咒之人。
“东南。”
寒彻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东南方是国都召郢所在,如今各教咒术师通通赶往国都,我们的目标应当也在其中。”
风之微:“给景师兄下咒的人也在召郢吗?”
“不错。”言下之意,之后几人仍要同行。
风之微歪头看容咎,后者似乎没有任何意见,也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但他总觉得这位千绝前辈和寒长老之间的氛围十分微妙:他们似乎是旧识,却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说他们过于疏远,又总能在不经意间窥见某种默契。
召郢是一座极为繁荣、极为庞大的城池,这里的宗教氛围比途中任何一座城池都要浓郁,那种一触即发的严峻与紧张感也更加明显。
一路上,容咎已经大致了解了何谓“圣战”,进入召郢之后的所见所闻,也逐渐拼凑出这次“圣战”的起因。
百越崇尚宗教,但他们信仰的并非某个确切的神明,而是以咒术为支撑的教派或氏族,整个百越的信仰体系也十分复杂且混乱。对百越的民众而言,唯有国教才是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信仰,而他们纯粹的信仰和崇拜意味着咒术的繁荣,因此,争夺信仰是所有教派的共识。
百越国教的确立一般是民心所向、君心所向,为争夺国教之位而存在的“卫教圣战”已经数百年不曾出现,因为这必将是一场血腥惨烈至极的战争。
“圣战”之残酷,在于其斩草除根、不留余地的原则,参与圣战,就意味着不死、不休!胜则高高在上,败则亡族灭种,每一次圣战都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强者不一定站到最后,弱者也未必安全,暂时的胜利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车轮战,而失败必定伴随毫不留情的血腥屠杀……
这也正是天索国人闻圣战而色变的原因。
四国之中,百越的咒术最为温和无害,不似蛊毒之残忍,不似巫术之霸道,然而他们在圣战之中所展现出来的残酷狠绝,却时时刻刻威慑着其余三国之人。
即便是百越的民众,其实也并不期待圣战的到来,但这一次的圣战,似乎避无可避,因为出问题不止是国教,还有皇族。
百越皇族百氏,向来与国教共天下,国君主政,祭司主教,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数十年前,百越国君百无疑一手将娑罗衍教推上国教之位,封娑罗衍教圣子为大祭司,十年之后,百无疑册封元后,却在典礼之后不久离奇失踪,成为百越至今未解的悬案。
百无疑失踪之后,皇朝群龙无首,乱象将起,大祭司当机立断站到台前,将百无疑唯一的儿子百聿推上皇位,稳定政局。
百无疑并不是个洁身禁欲的君王,但他的子嗣却出奇的少,除百聿之外再无一子半女,因此年仅十岁的百聿一直是众臣默认的百越少君,而这位少君也极其聪慧敏锐,胸怀韬略,心有天下,除了不可说的身世和年龄太小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