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如此爽快的回答让浮士德吓了一跳。
第四封信,给十八岁的伊诺,祝贺梅菲斯特成年。
第五封信,告诉他你遇到了一生所爱。博士打量着小男孩欲言又止的委屈神情,叹口气。
接下来一封,你要结婚了。
第七封信,你的孩子马上要出世,女孩子就叫兰纳,男孩子叫什么?小浮士德,来,给孩子取个名。
熠熠生辉的幸福人生在信纸上勾勒,甜蜜得冒泡的未来是战火纷飞时代里两个小孩子想都没想过的。
“谢谢博士……我的话绝对想不到这么多。”浮士德声音带上几分沙哑,眼睛不敢看人,咬着尖尖的小牙齿,甚至有些发抖。
寄出这样幸福信件的人,谁能想到,可能会永远定格在十四岁呢?在17岁、28岁、50岁的梅菲斯特拿到信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的这条蛇,这辈子只够长到一米半的身高,像照片一样定格在永远的时间。
“怎么样,还要接着写吗?”博士抽了两张纸给小蛇,他擦擦鼻涕,嘬着眼泪说还要写,梅菲斯特要活一百岁,还剩下七八十封要写。
“真是个情种。”博士感叹。“三十岁前的我能帮你写,再往后你就要用中年人、老年人的口吻去写,这个我帮不了你。你去找巡林者……诶呀他出任务了,你去找赫拉格。”
听到这个名字,浮士德手指缩了一下。
“怎么,以前交过手?”
“……他是不是……乌萨斯打了四皇会战和第十次乌卡战争的那个。”
“小伙子,不能套我情报。”
“我现在就要见赫拉格将军,有可怕的事情要和他讲。”浮士德捏着肩上的臂章,表情复杂。
十五、棋子
虽然塔露拉借枪打鸟的举动谁都看得出本心,但奈何龙门这块肥肉太诱人,哪怕显得很傻乌萨斯也愿意咬这个钩。龙门与切尔诺伯格的战争已经开始一月有余,乌萨斯已经懒得掩饰自己的渗透,陈年积攒的愁怨一触即发。
无论是浮士德还是梅菲斯特,他们给自己身份的定位依然是“整合运动干部”,没有前。实在是怕混战里伤到友军,百般辩论他才同意把自己的袖章染成黑色,黑底白X。
往赫拉格的房间走的时候,会路过梅菲斯特的禁闭室——说是禁闭其实门没锁,毕竟他是战俘,总要做做样子。博士路过的时候还停下来指指,你队友在里面,但浮士德避开不去看。
“吵架了?我听说你在龙门替他挡了两刀,老陈的刀子,你也是命硬。过命的交情因为啥事儿吵成这样。”
“……等见到赫拉格的时候会给你解释。”
“其实我也没那么八卦。”
“那就别问。”
沉默实在是尴尬,博士顺口提了一句:“要是当初你们能顺着小广告摸到阿撒兹勒诊所,现在恐怕已经是罗德岛的实习干员了。”
“我们本来可以逃走的。”浮士德拉拉领口挡住半张脸,看那意思是不想再说话了。
不光是博士,连浮士德都得到了这位老将军的一颗糖。小蛇看着博士很没成色地一口咬下去,房间里顿时被坚果和巧克力的香味填满,咔滋咔滋的脆米爆裂声光是听着就很幸福。可能是小孩子不好意思当着外人面吃,浮士德把糖塞进外衣口袋后开门见山地问:
“在下是整合运动干部浮士德,受过同为干部的博卓卡斯替照料,请问您是否认识他?”
这还是博士第一次见浮士德用敬语。赫拉格笑了笑,和善地问这条小蛇出什么事了,怎么提起比你年纪还大的旧事。
“博卓卡斯替有一名叫叶莲娜的养女。”
“是,他之前还说要带来给我见见。”
“她已经不在了。”
“具体原因请博士阐述一下霜星事件的前因后果,但霜星的事证明了一个问题——整合运动的绝大多数干部都是塔露拉复仇个人恩怨的工具,霜星一死,本来就和塔露拉理念不和的爱国者先生……就是博卓卡斯替,暴君不会允许这个隐患继续留着。”
“连最忠诚于她的梅菲斯特都不要了,爱国者要么会被她骗上战场,要么会被清理。”
“我们还有能救下来的人。”
十六、糖果
一口气讲了太多话,浮士德累得尾巴耷拉着拖在地上。他的手插在兜里,估计是攥着那颗糖。就算是成熟的小浮士德,也难免喜欢甜食,难免馋嘴。
“没事我不回头,你吃吧。”
结果走着走着突然浮士德快步追了上来,尾巴也翘起来了,看样子甜食深得他心。“好吃吗?虽然那个食用金箔味道怪怪的,但太华丽了,一下子感觉就贵妇了起来。”博士回忆着巧克力香脆甜美里混着高级的可可苦味,咽了口口水。
忽然之间听到身后警铃大作,三十秒后就有医务人员推开浮士德和博士冲向报警的房间,浮士德疑惑地看着那些人冲进禁闭室,抬腿就跑去——那是梅菲斯特的禁闭室。
他冲进去就看到梅菲斯特半死不活地被人抓着,一个人掰着脑袋另一个人手指抠进他嘴里,看样子是在物理催吐。瘦弱的孩子痛苦地挣扎,在刺耳的干呕声里趴在地上吐了出来。
博士晚了几秒进来,负责控住梅菲斯特的医生叹口气汇报:“博士,这小东西又寻死,好像是服毒,还好皮下埋过感应器。”
“毒?谁给他的?”
检查呕吐物的医生看着手套上闪闪发光的东西,有点尴尬地说,“好像是巧克力,现在很多厂家往里面放食用金箔,应该就是这东西引起报警的。”
虚惊一场的众人在扫地机器人的工作轰鸣里各自散去,梅菲斯特靠在床边坐着,捂着胸口咳嗽,在他终于喘上气的时候才注意到小蛇和博士还留在房间里。梅菲斯特想逃,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浮士德。虽然自己没寻死,但搞这么一出就好像他天天自杀一样。起身去洗手间漱口,博士叹口气吩咐浮士德去给医务室给梅菲端杯热盐水过来。
浮士德回来的时候,博士已经在外面站着了。“他还是不想见人,看见这个送餐口了吗,从这儿递进去,你知道怎么打开。”
浮士德无奈地撇撇嘴,他不喜欢博士干预这些。
门后传来格外沙哑的声音:“博士………你走了吗?”本就有的声带疾病加上胃酸腐蚀,嗓子哑得像破喇叭。
“我走了。”博士戳戳门口的密码锁输入代码,突然整栋房间从墙到大门全都变成透明,浮士德站在门前愣愣地看着梅菲斯特蹲在门口,垂头丧气的。
“战俘没有隐私。单向玻璃,他看不见你。”博士小声跟浮士德说,然后用梅菲斯特在门里都能听见的跺脚声离开了。
浮士德慢慢把那杯盐水推进去。
盐水被拿走了。浮士德背靠着房门,他希望和伊诺公平一点,谁也看不见谁。
“萨沙……”
“你见到我还会想吐吗?”
“已经没东西吐了。”
“不吃饭吗?”
“没胃口。”
沉默。
这是两人来到罗德岛两个月第一次对话
。他们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想说的话太多,想表达的感情太复杂,明明是亲密到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但此时只剩下无言。
“盐水好喝吗?”
“不好喝。”伊诺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对不起,我把巧克力吐出来了。”
“巧克力好吃吗?”
“好吃。喜欢。”
“那我想办法再给你找一颗。当着医疗班的面吃,就不会被误会成服毒自杀了。”
这是个好话题,两人对之前的分歧绕开不谈,彼此排解相思。
“很好吃,甜甜的,脆脆的……萨沙你吃了吗?”
“吃了,赫拉格给了两个。赫拉格将军知道吗?爱国者先生的朋友。”
现在的梅菲斯特已经没了当时讨厌爱国者的锐气。“我不信,他要是给你两个巧克力,你肯定都给我……啊、对不起……”梅菲斯特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以前的浮士德会,现在的浮士德早就对他失望透顶,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浮士德忍不住回过头。卑鄙就卑鄙吧,倘若我即将战死龙门,我死前一定后悔没多你几眼。他把梅菲斯特痛苦的模样烙进心底,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捏着胸口,就好像自己的心脏也被他捏在手里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