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看着这僵持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他轻轻拍浮士德的肩膀，“你抓着姑娘的胸口算啥意思，来来来，坐下好好说。”
从一条消极避世的蛇变成狂暴的狼，只需要“梅菲斯特”四个字。陈暗自琢磨。拿白发小鬼要挟他能成，但双方彻底没了信任，夹杂一条假情报都是要命的。但不用梅菲斯特威胁……虽然这么做很下流，但为了龙门，抱歉了小家伙。
陈拍开浮士德抓着自己领子的手。“那我们换个角度聊聊。你不觉得龙门是一个有希望的城邦吗？她是泰拉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感染者勉强能能拥有生活的地方。”
“……”
“她的法律还算完善，上次你故意被抓，动用的私刑也没惨无人道，对吧？龙门哪怕对感染者都是有底线的……这么说很过分。”
“保住龙门，就能保住泰拉世界里对感染者一份宽容的声音。”
带着红星的蛇瞳有了一丝动摇。
就是现在。
“博士你出去一下，我还有些话只能跟孩子说。”
门声响起，房间里只剩下一个挣扎的小孩和内心同样挣扎的女人。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近卫局大楼天台，梅菲斯特撒下粉末，有些向我飘过来。”她摘下手套，手背斑驳的光滑石子让蛇男孩瞳孔紧缩。
对非感染者的敌意越强，对同胞的心理防线就越弱。
先激怒，再退让，然后打情感牌，最后转换立场。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抵抗得住狡猾的谈判技巧。
“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这儿是龙门近卫局特别督察组组长，陈。”
十、两个人，一个人
梅菲斯特收到传唤，说龙门的陈长官要见他。这名字有印象，当时就是他给了萨沙两刀。刚穿好衣服出门，却又收到了不用来了的消息，这让他极为不爽。那他偏要去会会这个旧相识。
拄着拐杖就往招待间走。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龙门人点名要他，那必然是对他身份上的事有所需求。也不知道塔露拉姐姐现在如何了。
沉默中结束商谈的浮士德在博士的带领下送陈长官出舰桥，陈性子急走的快，她认识罗德岛的路，噔噔噔走在前面，差点撞上梅菲斯特。
仇人见面，至少梅菲斯特是眼红了，刚准备战略嘲讽，浮士德的出现像一盆冷水似的破了他全身。张大的、准备吐露恶毒词汇的嘴巴哑了。
“萨……沙……？！”他发不出声音的口型让浮士德心里一阵刺痛。陈怎么把伊诺叫来了？不是说只要我就行了吗？浮士德侧身瞪着陈，不自觉地变回防守的姿态，眼神凶恶吐出几个字来：“你耍我。”陈皱紧眉头摊手。是取消传唤的命令博士没传达到吗？她不想失去好不容易交换到的浮士德的信任。
你为什么和那个龙门的女人待在一起？
她的目标是整合运动？
她很危险，你离得远点。
同时叫来你我，肯定出大事了，萨沙你不要一个人扛。
想说的话混乱地烂在肚里，他光是看到浮士德本尊就浑身冷汗，他害怕浮士德，恐惧让他甚至腿有点发软，胃又开始疼了，眼睛看不清东西，谁都好，救救我……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火药味，博士赶紧想先拉着梅菲斯特离开，却被浮士德插在身前，穿着厚底军靴的浮士德比梅菲斯特高了半头，梅菲斯特当然能看出地上那是谁的影子，昔日的旧友在身后，可自己没有对视的勇气、没有嘱托的资格。刚刚还神采奕奕的小白毛攥紧袖口，巍巍颤颤地迈开步子，快走吧，别让他再看我狼狈的样子，萨沙的伊诺不应该是这样——
“你。不许参加任何龙门的作战。”浮士德冷淡得听不出一点情感的声音像丧钟似的，他听见萨沙的声音就感觉快要哭了，在外套里弓着背浑身哆嗦，挤出两声尖锐的“嗯”，匆忙离开了。
在确认小小的脆弱的身影消失后，浮士德咬的快碎了的后槽牙终于解放了，他长出一口气，疲惫地转过身来，看看陈，看看博士，挤出外强中干的苍白威胁：“别让他再参与这些破事。我的底线就是梅菲斯特，别逼我。”
十一、知识
就算是自闭如梅菲斯特，也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了塔露拉的资讯。占领了切尔诺伯格，全城没来得及逃走的人恐怕也都成为她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整合大本营，还有他们的女王，驾驶移动城邦冲向龙门。
在路过那个村庄前，塔露拉姐姐还是温和的，坚定的，为大家点燃取暖的篝火，几位高层围着这些东西稍微休息休息。那时候总要说点什么。
正是因为同为乌萨斯的受害者，才刻意避开让人痛苦的话题，便简单谈谈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感受。塔露拉就是那时候讲过，最后一次讲自己的经历。作为人质，贵族，或者是政治婚姻的产物，无论如何她诞生了，也曾交到过朋友，可如今这个地步没人能帮助她。
“你还有我们呀。”梅菲斯特笑着拉起大姐姐的手，贴在自己软乎乎的脸上。他喜欢塔露拉，虽然不爱笑但总是温暖的，只要她在，那股硫磺的味道还在，就永远安全，永远战无不胜。 塔露拉把他拉进怀里，锅里的东西还没煮好，梅菲斯特那时候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塔露拉怀里暖和，他就拽拽萨沙的尾巴，蛇男孩虽然有些惧怕，但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也爬进来。
然后就变了。一切都。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这件事，原先依托在萨沙身上，现在靠着塔露拉的信念活着，为了演讲和威信编织出诓骗任何人的网，甚至骗了自己。
梅菲斯特揉揉酸痛的肩膀。这些日子是在备战吗？零碎的战役几乎没有，不想闲着的小白毛开始接手文书工作，打发时间。作为半个战俘，罗德岛C级以上的保密机构他都不许靠近，但唯独B级图书室他可以去。博士私下送给他一张借书卡，非核心资料都可以查看，无论是源石运用技术还是战略管理，当然梅菲斯特也从没对罗德岛晦涩的机密文件感过兴趣。
他只有在读书的时候才能忘记和萨沙之间理不断的恩怨，忘记性情大变的塔露拉，忘记摇摆不定的理想。只需要顺从逻辑和知识去理解就好。梅菲斯特踮着脚把借来的书插回原处，再去拿新的。次高层对他来说不上不下，勉强能够到又不值得去搬梯子，而且他讨厌巡逻机器人，拒绝找他们帮忙。
还差最后一点———
触手可得的书被人轻飘飘地拿走了。梅菲斯特不满地扭头，他讨厌别人来搭话，还用这种羞辱他的形式。
更羞辱的是，那是个女人，比自己高好多、差不多到她胸口的高大瓦伊凡女人。
“别抠书脊，精装书没有它们看起来那么结实。”女人单手把书递给这个小家伙。能看懂这种学术书籍，起码是个大学生了，个子作为其他种族来说太低了，作为杜林族又太高了。好奇心让她问到：“你是初中生？高中生？罗德岛不应当给孩子布置超纲的作业。”
“你知道我是谁吗？”梅菲斯特反问。倒不是傲慢，只是梅菲斯特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不少人都第一反应慈爱地对待他，却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退避三舍。毕竟他曾经是那么危险，以防尴尬，在社交前让对方知道自己是那个活尸实验的恶魔比较好。“如果你没在ScieNce上发过三篇以上第一作者论文，那我不会认识你。”银发的女人语气里带着点傲慢。
小白雀无聊地击了下掌：“整合运动干部，梅菲斯特，搞活体实验端了龙门那个。”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卸下最后一丝戒备。这让梅菲斯特立刻恼了。看不起我？
“整合运动是挺大的，但在主流世界没有政治话语权。好了，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看这种书。我也有亲信接受罗德岛的教育，有义务督促他们做的更好。”
“自己想看。”
“你？”
“干嘛瞧不起我！这本《源石人格成型机制猜想》虽然前言吓人但内容认真读读并不难！”梅菲斯特努力证明自己真的读懂了。
银发女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从中读出几分软和的意思：“谢谢。”
“哈？”
“因为这是我第一本书，不太熟练。”
“哈——？！”
银发女人指指书脊，指指自己：“赛雷娅。关于这本和你手里那本，有不懂的可以问。可公开的内容我会讲解，这对我完善自己的叙述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