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松这个人,若是要数缺陷,那真是十天十夜都数不完全,又恶魔,又人渣,专长是戏弄血亲弟弟,完全没有身为长男该有的自觉。
本来,有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足以让轻松练就针对他百毒不侵的免疫力,可是最近,这免疫失灵了。
大家一起去澡堂排排坐搓背的时候,他要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越过空松,滑到再前面那个人的背脊上去。
熄灯之后,他也逐渐习惯了面向着十四松这边睡,不能离小松太近,否则那人温热的气息会让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周,在早晨起床后,轻松还是会惯例的飞速占领洗漱间,然后对着镜子发长长长时间的呆,这天他睡眼惺忪地刷着牙,看着镜子里无精打采的脸,突发奇想地想要试试看换一个造型。
很神奇不是吗,六胞胎为什么能衍生出不同的气质来。
空松?装逼如风脸。OK。
一松?蔑视众生脸。OK。
十四松?肌肉笨蛋脸。OK。
椴松?烂漫无辜脸。OK。
可是……唯独无法模仿出小松的一丝一毫神韵。明明是并无二致的脸啊。
他不解地掐着自己的脸摆弄了半天,直到小松有气无力地拖着身体走进来,把头咣当搁在他的肩膀上哈欠连天。
轻松嫌弃地把头撇开了一点:“去,去,自己洗漱去。”换来的结果是小松更加黏糊地逼近,像是贪恋着他脖颈处的温度一般,拿自己毛茸茸的头发来回蹭着他裸露的皮肤。
“不要……好累啊……轻松帮我嘛。”最近,小松经常会这样耍赖。
这家伙是几岁啊究竟!又不是萌萌的喵酱凭什么期待自己能获得这样的优待?!
轻松边腹诽边用毛巾大力地抹小松的脸。
“疼疼疼轻点啊!你这是要谋杀亲哥吗!”
“哦,被发现了呢。”
挪开毛巾之后,能看到小松生气地瞪着他。
对,就是这样鲜活的神色,一丝一毫都模仿不了描摹不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他有种感觉,小松在一点点的、不动声色的,入侵他的所有时间。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要做优等生的人,怎么可能连上课都陪着瞎闹。轻松这么想着,然后有个纸团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好无聊啊,来陪哥哥聊天(。˘•ε•˘。)”。
轻松一本正经地回复道:“有时间画颜文字不如好好记笔记(ノ`Д´)ノ”
没多久纸团又传过来了:“天气这么好,下午还上课吗?不如我带你去打小钢珠吧 ( ̄▽ ̄)”
轻松有点烦了:“不去。以及你不要装作没看到我刚才说的话(╬▔皿▔)”
“去嘛去嘛,再待在学校里我要疯了。”
“不去。我不想再重复了。”
这回小松很久都没有再把纸团扔过来,轻松忍不住悄悄地回头去瞧,就发现那人鼓着脸好像在生气,一直在拿铅笔戳桌面。
怎么这么幼稚。轻松在心里无奈地叹气,自己撕下了一页纸来,工整地写下,“放学以后陪你去。”
刚把它揉成团,就发现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皱着眉站在自己身边了,这位严肃的男老师推了推眼镜,道:“松野轻松同学,你自己不想好好上课也不要企图影响他人。”
“……”他特么巨冤!
等老师走远之后,轻松咬着牙回头准备用眼神杀死某个罪魁祸首,小松朝他吐了吐舌头,别说有什么悔意了,根本就是在看他笑话!
“谁让你不配合我,看吧,被教训了吧?”甚至在放学之后,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轻松耐着性子道:“下午的课很重要,而且你没有正式的请假申明就跷课,被通知家长了要怎么办?”
“那就是老爸老妈要操心的事啦。”小松不以为然道,“反正他们也给我们收过不少烂摊子了。”
轻松一贯不喜他这种不负责的态度,这会儿也不客气地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都几岁了,任性的想法放在脑子里就够了。”
他特意提高了声音,气势非同寻常,小松有点被吓到,咂舌道:“呃……你不就是不满我连累你被骂吗,没必要装模作样的非要扯什么大道理出来。”
装模作样,这是轻松最不喜欢听到别人评价他的用词前三,何况还是由小松口中说出来。他皱着眉:“我就事论事罢了,你也是时候收收那些自私的想法了吧?给爸妈添麻烦很开心吗?”
小松叹着气:“好好好,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心里也不太爽,又不愿意再跟轻松争,径自嘀咕着,“现在就这么唠叨,以后要是有女朋友了她估计也忍受不了被你这么念。”
他本来只是无心的随口之言,但这话在轻松听来,却又是另一重意味上的讽刺。
轻松停住了脚本,转身与他对视,眼里有压抑的怒火:“你搞搞清楚好吗,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谁?”没等小松说话,他即刻接下去道,“你说我是因为被骂所以泄愤?没错。但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被骂?”
小松没想到他真的发火了,同时心知的确是自己的锅,便想着安抚一下,讨好地道:“啊哈哈好啦不要气,我这不是知道你最好了嘛,只有你从来不跟我计较这些的。”
“因为我不计较,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了?”
“……”
“我是不是跟你讲过很多次不要在上课的时候打扰我?”
“……”
“没有人能一辈子纵着你的吧!我也——”
就算是我,也总有一天不得不离开你身边的时候啊!
到那时候,你要去麻烦谁,打扰谁,黏着谁?他也会像我这样哪怕嘴上不饶你但是并不真的跟你计较吗?
轻松话说到半截,后面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只能死死咬着嘴唇。
“你不要这么认真啊……”小松烦恼地抓抓头发,“这种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轻松没说话。
半晌,小松自嘲地笑了下:“好啦,是我不对,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轻松君将就着忍耐下吧,反正你也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他说完这句话,自顾自地转身走了,没有再看轻松一眼。
第8章
还在上国小的时候,小松跟轻松是远近闻名的惡童组,不但给邻里捣乱,还要让兄弟背锅,然而甩锅这一独门绝技并非易事,需要辅以精湛演技与强大的心理素质,更需比墙还厚的脸皮。
小松曾为此很是得意。
他苦读《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多年,在任何状况下都能即刻入戏。
现在——当然也可以。
本来只是顺势而为想演个苦肉计,既缓和了当时剑拔弩张的气氛,又给自己赚点同情分,可是……轻松怎么还不追上来!!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他都故意放慢脚步了诶,再慢就只能原地踏步了诶,会显得很不专业诶,轻松那家伙,所有的漫画书里的言情桥段都读到燃烧的屁股毛里去了吗,这样不就像是在默认他刚才说的戏言了吗?
他突然愣在原地。
默认……了吗。可是怎么可能呢?
在不可追寻的往日里,他一点点看着轻松退离了搭档的位置,从自己身边走开,但这没关系,毕竟还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毕竟那是他最了解的兄弟,他有把握掌控他们之前的关系。
可是时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时竟让人在循环往复的日常里滋生出盲目的自信。
他又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牵扯出了一个漠然的微笑。
如果轻松受欺负了,他可以帮他欺负回去;如果轻松受委屈了,他可以借他肩膀。
他唯独不能忍受这个人离开。也因此,其实并不想知道、或者说害怕知道轻松真正的想法。
轻松暂时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他看着小松离开的背影,起先碍于余怒未消而根本不想追上去,再然后,便有一点点后悔了。小松智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偏今天自己就对着那样的小松失控了呢?
小松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是在迁怒发泄,不过不是因为挨了老师骂,而是由于心中那份动荡焦灼快要脱轨的感情。
他已经没办法总是冷静地思考关于小松的事了。
而以那个下午为分界点,小松率先发动了两个人之间有史以来第一次单方面长时间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