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朝天际看去,默了一会儿,“不知,可我确定她是。”
谭兆一噎,自知萧铭的沉闷性子,怕是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截草根来,塞到齿间狠咬。
另一边。
司马惊雷见着一青衣少年郎迎面走来,面色微黄,眼角下的一道黑疤显得打眼,让人盯着他的疤,倒不会去注意他的五官了。
少年郎在她主仆二人面前略停,诧异问询,“小郎生得这般美貌,怎生还在外间游荡?莫叫官差捉了去,从此送进宫中不得自由。”
霜霜气恼,“哪里来的胡言乱语之徒?”
可见那人笑着朝自己看来,又觉着如芒在背,声音兀自小了下去。
少年郎也不气恼,微微靠近,压低了声音道:“小郎若是不信,自去换成小娘衣裙,往那头走上几条街。”
司马惊雷闭了闭眼,随意扬笑,低声回应,“温即楼?我记住你了。”
少年郎并不否认,却也诧异,“小娘从何看出?”
见他眼中光亮,司马惊雷猜想他怕是以为自己是从他的面容上看出的,摇头敷衍,“你有你辨人的法子,我有我认人的伎俩,何必深究?”
温即楼眼中失望一闪而过,便又恢复如常,不再揪着这点问下去,“小娘好不公道,竟不自报家门。”
司马惊雷不以为意,“你亦不曾自报。端看个人本事。”
温即楼笑了笑,并不强求,“小娘放宽心,某必不与外人道。只这世道突变,儿郎不如女郎便,早些归家吧。”
又是一个催她归家的。
司马惊雷的笑淡了些,“其实,我还是不信的。”
温即楼沉了眼,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复又哈哈一笑,径自行开。
霜霜缩在司马惊雷身后,回头瞅了一眼温即楼的背影,“陛下,长这么凶的一个人,怎么是温即楼?”
在茶寮前见着温即楼,模样俊,声音柔,给她印象不浅。
司马惊雷盯着足前三寸之处思量他的话,听得霜霜问询,“啊”了一声,“他身上有股药香。”
霜霜疑惑,“凡是吃了药的人身上都有可能沾上药香啊。”
司马惊雷却不再接话。
她算是集了父母优点的人,嗅觉灵敏,闻到两人身上一致的独特香气,只是这人的脸面变得截然不同,端的不知哪张脸才是他真容。心下暗叹民间多奇人异士之余,又冷静下来,觉察到了今日之事的怪异。
先前还觉以为他们是有意造谣,可除了雷际舟长得凶些脾性躁些吓人以外,他们对她们主仆并没有恶意。
带着霜霜潜行,瞧着一些穿着官服的人,当真挨家挨户地要男子,言语之中亦是奉圣命而行。
两人默契地不再言语,悄悄避开那些人往宫门行去。
眼见朱红大墙就在眼前,忽见前边从空中落下一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霜霜吓得拉了司马惊雷便要跑,后者反拉住她,“别慌,是南笙。”
霜霜定睛一看,这真是小半天不见人了南大统领。彻底安心下来。
待要说话,却听得南笙木然道:“陛下这是要回宫了?”
司马惊雷颔首,“今日是怎么回事?”
南笙道:“属下听闻宫中传出新帝圣旨,广招男宠,但凡家中有适龄之人,不论相貌才品,皆选入宫。”
司马惊雷扫了他一眼,心知他说得保守,不如雷际舟露骨。
“可知假圣旨的来历?”
“陛下,圣旨是真的。”南笙掀起眼皮看了司马惊雷一眼,复又垂下去,“上面盖的帝玺也是真的。”
“怎么可能?!”司马惊雷震惊不已,甩袖前行,却被宫门处的守卫拦住。
便是摆出令牌,也不信她是新帝,倒是见她生得好相貌,要着人来捉了她入宫成为女帝男宠。
霜霜看着害怕,拉住司马惊雷的衣袖便跑。
甩掉追来的禁卫军后,见着一语不发的司马惊雷,霜霜心里着急,喘着气问南笙,“你是禁卫军统领,怎么他们连你也追?”
南笙无奈,“皆是面生之人,不识得我。”
连禁卫军都这般了,也不知宫里情况如何。霜霜忧心忡忡,看着司马惊雷平静得吓人的神色,却不敢再开口。
司马惊雷看着皇宫的方向,平平淡淡地开口,“当年,父皇为何要将她困于佛堂?”
路边灯杆上挂着大红的灯笼,随着腊月寒风摇动,光影不时在她脸上扫过,衬得她神色诡异。
“是她。一定是她。”她缓缓转脸,再次开口,“可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温即楼……谁也不知,哪张脸面才是他真容。
第5章 巧遇团团(捉虫)
司马惊雷身形微微一晃,随后站稳,不敢置信地问南笙,“可都属实?”
她知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南笙不会骗她。这一问,亦是出于本能。
自己父皇的性子,她还是有些了解的,若是因为争夺帝权,她父皇把太皇太后软禁起来之后,必会将支持她的人悉数除去。太皇太后的娘家该首当其冲。
可是十六年来,安国公府一直荣光,安国公在朝中颇有地位,满月县主与她的母后感情甚笃,她亦与之极为亲近……
所以,当年之事,必然不会是皇权的缘故。
曾有诸多猜想,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自己……
南笙却只当她是当真想要得个答案,认真地将先头的话重复了一遍,“是,当年太皇太后担心皇太后腹中胎儿是皇子,想要除掉,引得太上皇发怒,让她自此留在佛堂潜心念佛。”
司马惊雷语似呢喃,“她是为何?”
她不能明白,寻常人家长辈,皆是喜家中多些儿郎,尤其是皇家,按理说,当是皇子即位,到了她这里,因为只她一个,才有了女帝。
缘何她的祖母不喜欢儿郎?若不是更喜欢女郎?
可转瞬间,这个念头便又幻灭。
南笙道:“因为皇太后的出身,因为太皇太后想要皇太子是她指定之人所生。因为……”
“够了!”司马惊雷呵止他说下去。
心中腾起愤怒,却又归于一片平静,脑中一片清明,“我且问你,现下可有法子让我们回到宫中?”
南笙沉默几息,“属下刚从宫中出来。”
他能让自己进出不被人瞧见,却不便再带人进去。
司马惊雷懂了,迈步向前。
霜霜见她走的方向与皇宫相背,疑惑问她,“主子,我们这是去哪?”
司马惊雷的语气过于平静,“先寻个地方落脚,再打探情况。她总不至于就只这般败坏我的名声。总归是想要得到些什么的。”
到底是什么呢……
她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帝玺怎么会到太皇太后的手里去。
分明早间下诏大赦天下的时候还曾用过。
行了几步,又停了步子,心带疑惑,“她当初就不曾表现过对皇权的兴趣?”
“不曾。”
司马惊雷正欲再迈开步子,又听得南笙道:“但她曾多次假借圣命传旨,太上皇当年的恶名,多是因她而起。”
司马惊雷脚步微微顿了顿,继续前行。
南笙亦步亦趋地行在她身侧,小心地将当年之事说与她听。
在朝中上下对武帝不满,权臣不臣之时,太皇太后还以武帝之名,八百里加急只为给喜爱的侄女送来她最爱的龙眼。明里暗里的视侄女为后,让后宫妃子们寻汐姬的不是……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下来,司马惊雷越发沉默也越发疑惑。太皇太后仅一侄女,如今身为西宁侯夫人的满月县主。
待得南笙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司马惊雷道:“既是想要皇权,为何不为百姓谋福?”
她自小学的为君之道,便知手中权力之大,责任之重,亦知百姓方为国之根本。
先前稍稍冒头的“便由着她去”的心思在这一瞬全然泯灭。
然,并不是所有掌权人都会有这样意识。
行到岔路停下步子。
南笙在一旁提醒道:“往左,可往安国公府,往右,可往承恩侯府。”
安国公夫人楚氏是承恩侯的亲妹,太皇太后的嫂子,而她的母后,本是孤女,认了楚氏兄长为义父,尊他为国舅,还封赏了他一个爵位。
论亲,似乎安国公这边更亲,也更复杂,此时当是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