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鬼讨论半宿,最后一致得出结论:苏柒敢救这个掖幽庭的逃婢,定然没什么好下场!
仿佛是女鬼的话特别灵验,翌日清晨,苏柒便“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罗刹鬼纪公公。
负责守乾西殿的老太监,本是个偷奸耍滑又懒散的家伙,此时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开了大门点头哈腰地迎接:“纪公公请!”
麻杆子似的纪公公跨进门来,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冷冷问道:“听说如今住在乾西殿的,是个失宠的才人?”
“是,是!”老太监惶恐答道。
“如今是死是活?”
“想来……理应……还活着罢。”老太监心中愈发没底:他终日里不是喝酒就是打牌,已许久没进内院看过一眼。不过话说回来,进了乾西殿的妃嫔,死活还有谁关心呢。
老太监不明白,这位罗刹鬼纪公公为何突然关心起那个废才人的死活,但揣度他话中的意思,忙陪笑道:“便是活着,估计也活不几日了。”
“玩忽职守的东西!”纪公公冷声道,“实话告诉你,昨夜掖幽庭的一个罪婢,趁看守不备逃了出来,十有八九便是逃进了你乾西殿!今日杂家特来拿她回去!”说着,向身后两个小太监吩咐,“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搜!”
尖嗓门和公鸭嗓两个,从甫踏进乾西殿的门就脚软腿打颤,但听纪公公吩咐又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上刑场似的一步步往里走。
屋内的苏柒守了春月半宿,此时刚伏在床边打了个小盹,便被鬼藤用枝蔓挠耳朵弄醒:“快醒醒!有人来了!看那麻杆子身材吊死鬼的脸,十有八九就是罗刹鬼纪公公!”
苏柒迷迷糊糊听得心中一惊:罗刹鬼亲临,自然是为找春月而来。
她着急地在屋内来回踱了两圈,也没发现可以藏匿春月的地方,鬼藤绕在床梁上荡啊荡,看着苏柒干着急,热情问道:“可要我帮忙?”
“你能把那罗刹鬼干掉么?”
“开什么玩笑。”鬼藤嗔道,“但我可以帮你继续装神弄鬼把他吓跑啊!”
“他自己就是恶鬼,可不是好吓的。”苏柒想着,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现身去会会这个罗刹鬼,说不定还能见招拆招,替春月挣得一线生机。
想至此,她心一横,开门走了出去,立在门前提声质问道:“大清早的,何人喧哗?!”
两个小太监正被纪公公骂着“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硬着头皮往里走,骤然听到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抬头见昨夜的白衣女鬼赫然在眼前,立时吓得大喊“鬼!鬼呀!”顾不得纪公公的吩咐,转身撒腿就跑。
纪公公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大白天哪来的鬼?!杂家回去就把你们俩变成鬼!”却赫然看到立在眼前的女子:一身带血的白衣,凌乱飘扬的发丝,以及那张无血色的脸上,一双似曾相识的大大眼睛……
一瞬间,那被深藏心底多年的记忆,如同毒刺般冒了出来,记忆中也是这样一双眼睛,美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偏偏噙着仇恨的血泪、饱含绝望地看着他,对他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鬼……纪公公顿时呼吸急促起来,颤抖着伸出一只枯骨似的手指,“你是……你是戚……”
他口中骤然吐出的一个“戚”字,让苏柒亦有些惊讶,冷声问道:“你认得我?!”
她这句话在纪公公听来,俨然是另一种意思:那女子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如今,是真的化身厉鬼来寻仇了?!
这可怕的想法,让纪公公浑身都僵硬了,望着缓缓向他靠近的“女鬼”,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失声叫道:“不是我!当年不是我……”
话一出口,又旋即意识到身畔还有旁人在,又仿佛被掐住脖子似的住了口,跌跌撞撞地逃出乾西殿大门去。
徒留苏柒独自在风中凌乱:传说中的罗刹鬼,就这么被本姑娘……吓跑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向正坐在他肩上的鬼藤问道:“我现在的样子,当真很吓人?”
鬼藤中肯评价:“跟女鬼也就差一口气了。”
苏柒心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哀伤,但好歹吓退了罗刹鬼,保住了春月,也算意外收获……
苏柒打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得回屋去眯一会儿,至于你,”她伸手将鬼藤从肩膀上扯下来,放在院子里一棵枯死了的柳树上,“负责看门站哨,但凡有人来,就麻利儿的给我通风报信。”
“嘿你!”鬼藤忿忿然,“老妖不发威,你还真把我当株草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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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回 军情十万急
乾清宫御书房门前,安德尚未进门,便听见书房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女子的哭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安德听着这声音耳熟,向门口值守的侍卫低声问:“顺锦?”
“可不是嘛。”侍卫亦压低声音叹息,“不过进去添了趟茶……”
便闻书房内传来皇帝怒气冲冲的声音:“来人!给我拖出去杖毙!”
不过片刻,便见宫女顺锦被两个太监拖着出门来,整个人都瘫了,兀自哭嚎不止,路过安德时还试图抓住他的衣摆,口中大叫:“安公公救我!”
安德忙不迭向后退了两步,眼看着顺锦被一路拖出大门去,连身上的衣裳都拖拽开来,裸露着肩背白花花的皮肤,被抓出了一条条血痕。
守门侍卫都看得有些不忍,向安德问道:“顺锦好歹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儿了,安公公当真不替她求一句情?”
安德摇头叹息一声:这宫女顺锦在乾清宫当值三年,因姿色颇佳又聪明伶俐,往日里颇得陛下中意,她还盼着不日能哄得陛下宠幸,得个位份翻身做主子,熟料落得个如此下场!
安德挑了挑眉,冷声道:“杂家可不敢,你若怜惜她,不妨去御前替她求一求情。”
说罢,不再理会尴尬的侍卫,一撩衣摆进了书房。
进门便见皇帝慕云泽正在屋内来回踱步,烦躁地扯了扯衣襟领子,露出发红的后颈和根根分明的青筋,显然方动了一通怒。
不过这短短数月,皇上的性情越来越暴躁,且喜怒无常,后宫从妃嫔到下人,已被他下令杖毙了七八个。安德自然不敢去触霉头,只悄然立在一旁候着。
慕云泽焦躁地来回走了两炷香的功夫,终于在御书案后坐下来,抬眼瞥见安德,问道:“何事?”
安德这才躬身移步书案前,缓缓劝道:“陛下且息怒,莫要气坏了龙体。”说罢,以目示意瑟缩在殿外不敢近前的宫女们,来收拾地上的茶水和茶盏碎片,又亲手捧了新茶替皇帝斟上。
慕云泽饮了一口,又想起方才因茶水烫而受责的顺锦,重重放下茶盏,骂道:“朕身边一个个没眼色的东西!就该统统撵出去!”
安德忙应道:“老奴这就把她们悉数换了!”说罢,偷眼查看了一番皇帝的脸色,思忖再三方谨慎道,“陛下,掖幽庭纪阳求见,在宫外跪了多时了。”
慕云泽刚缓和一些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他来干什么?不见!”
安德暗暗捏了捏袖管里掖着的一千两银票,又硬着头皮劝一句:“纪阳说,若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也不敢来麻烦陛下。”
他尚未说完,便被皇帝“嘭”的一声重拍桌面吓得噤声,听皇帝怒道:“那老狗要挟朕不成?!让他滚!”
“是,是!”安德诺诺连声,暗想这纪阳实在胆大包天,明知陛下不喜他,还敢来乾清宫找死,“老奴这就去!”
安德应罢便向门口去,却在要踏出门槛的瞬间,听见皇帝阴仄的声音:“回来!”
安德赶忙转身回去:“陛下还有何吩咐?”
慕云泽从玉龙笔架下的暗格中摸出块黑色令牌,扔到安德手中:“把这个给纪阳,告诉他,自己的事儿自己去处理,再敢来烦朕,朕定不让他再多活一日!”
安德垂眼看了看手中的令牌,上面赫然刻着黑色的翼状图形,当即明悟,躬身道:“老奴明白!”
说罢,便将天鹰令藏在袖中,出门找到跪在宫门外的纪公公,垂着眼睑冷声道:“陛下不见你,你回去罢!”
纪公公听罢,冷笑一声道:“陛下是当真觉得,我这条老命无用了……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