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你果真想要用朕赏赐给烈阳的钱财,去采买屋舍?”
陈劲柏摇头说道:“皇上圣明,臣再不堪,又怎会用儿女的资产?臣这些年有些许积蓄,加之分家得的产业,足够采买小间屋舍,然臣余二女尚未出嫁,总不能丝毫不留。便决定现行租赁,等日后,再决定其他。”
陈劲松咬着牙,侧头冲着茵茵笑了笑,说道:“茵茵,你可莫要听你大伯父的,他说得冠冕堂皇,最后还不是冲着你的私产而来。”
这阵子茵茵与他们的关系大大的缓解了,还是何氏说得对,到底血浓于水,他的女儿,即便过继了也还是他女儿。陈劲柏,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老大,就能与我相较吗?
只茵茵轻笑一声,仿佛天真少儿一般开口问道:“那么,若是茵茵回到二叔身边,我那些私产,二叔可会分毫不动?”
陈劲松脸上有片刻狰狞,旋即回过神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呢?那是你的东西,爹爹怎么会动?”
茵茵又笑:“那二叔可能对天起誓?当初我爹爹在祖父面前,可是拿着全家发过誓,决计不会动我那些私产分毫呢。”
陈劲松这才发现一丝不对来,难道这阵子,茵茵都是装的?
皇上咳嗽一声,喊道:“烈阳,你大伯父所言,可都是真的?”
茵茵步履轻快,走到陈劲柏身边跪下,郑重其事的说道:“皇上,我父亲所言,句句属实。当初祖父安排分家之时,是将湛州老家分给我父亲,而洛城屋舍则分给了二叔三叔。如今二叔要赶我们走,却也无甚过错。”
一口父亲,一口二叔,已然分了亲疏。
皇上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朕的烈阳郡主,竟无屋舍居住,还要她父亲租赁屋宅,实在是可怜可叹呐。”
他略略皱眉,侧头像礼官问道:“洛城大道附近,还有没有合适的宅院?”
这话一出,众人有事哗然,洛城大道一整条街道,住的全都是皇亲国戚,亲王郡王的宅院,可是皇上这话,分明是想要烈阳郡主住在这里啊。
礼官犹豫片刻才道:“皇上,只剩下您从前的王府,以及南面……从前的将军府。”
皇上的王府,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居住的,而那将军府,是从前先皇宠臣镇南将军的府邸。皇上与镇南将军算得上死敌,这些年无论怎么分配,也没人敢将这个宅子摆在皇上跟前。
皇上大手一挥:“既然如此,将将军府改成郡主府,限十天之内修整完毕,让烈阳郡主一家搬进去。”
陈劲柏大惊失色,犹豫道:“皇上,这……臣等无功不受禄,实在是……”
皇上见薛贵妃,庄亲王以及三皇子黑炭一般的脸,心情格外开怀,说道:“朕不是送给你的,那宅院是郡主的,你们当然可以居住,但郡主百年之后,这宅院还是要收回,归皇家所有。”
茵茵偷偷翻了个白眼,小气,只给个居住权,不给所有权啊?
这话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茵茵忙不迭磕头谢恩。
皇上眯了眯眼,又道:“户部员外郎陈劲柏,恪尽职守,忠君爱国,卓升为户部右侍郎。”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要将陈劲柏升官,推却过一次,若再推却第二次,似乎太不给皇上颜面,陈劲柏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磕头谢恩。
虽然皇上并没有要处置陈劲松,但陈劲松的汗,也从额头落到脸颊,他也不敢擦拭,只咬紧牙关。这一回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等回了家,陈劲松再也忍不住,冲进陈茵茵的院落,就谩骂开来,指责她不孝不悌,竟这样对亲生父亲。
然而还没等他见着茵茵,便被陈劲柏声声狂斥,指责他才是不忠不孝又不慈,如今已经不能算是陈茵茵的父亲,何必再这里充老子。
陈劲松气急败坏,指着陈劲柏说道:“你别以为现在得了皇上的看中,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可别忘了,皇上身子不行了,指不定哪日就……”
茵茵这时才走出来,手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笑道:“二叔慎言,可别给家里,带来了灭顶之灾啊。”
陈劲松吃了瘪,只怒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们大房,还是我们二房,会受到灭顶之灾。”
因着这次的事情,三皇子是大大的恼怒,先是将庄亲王与明月郡主狠狠斥责一顿,再将陈劲松吼骂一通,言说他们不知所谓,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情,竟然也做得出。
此刻他才深深的觉得,有一群猪一般的队友,是多么的令人绝望。他不由得又想起陈茵茵那张绝色容颜,那样聪明的女人,才配得上站在他身边,一览大齐江山。
他闭上眼睛,即便陈茵茵不答应,他也绝不能再留着陈颖婷了,陈颖婷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既然皇上赐了宅子,陈劲柏也不用整日到处相看宅院,只用打点行装,等着到时候搬家便可。
但遇着一个难事,如何对父亲开口?陈劲柏是长子,老太爷自然是要跟着陈劲柏一道搬走。那是主动说要搬家,还是干脆借口说皇上赐给茵茵的宅院?
最后,是茵茵自己鼓起勇气走到祖父身边,也不敢说陈劲松的过错,只说是皇上赐了宅院。正好二哥要成亲了,索性大房一家都搬到皇上赐的宅院之中。
陈老太爷闭着双眼,虽孙女说得极其委婉,他也听出不同来。他如今身子不好,若非要事,孙女绝不会不顾惜他的身体,而极力要搬家的。
他挥退下人,对茵茵说道:“茵茵啊,祖父这病,病了有大半年了吧?”
茵茵眼圈一红,勉强笑道:“但是祖父如今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
陈老太爷一笑:“是啊,精神头好了许多,人也清明了许多,分得清是非真假,看得出我的孙女是有苦不得不往自己独自里咽。”
茵茵忙上前,蹲在陈老太爷跟前说道:“祖父,茵茵没有苦,如今日子,越来越好了,茵茵怎会觉得苦?”
陈老太爷伸手摸摸茵茵的头发,说道:“茵茵长大了,懂事了。茵茵啊,昨日你五姐姐,特意来看望过我。”
茵茵愣住了,陈颖婷来做什么?陈颖婷不是一向嫌弃祖父这里,说是有一股子老人臭气,便是请安,也不肯多待的吗?
她心中升腾出一股怒气,这个陈颖婷,从来都不安好心,她来告状,分明是置祖父的身体于不顾啊。
陈老太爷安抚的拍拍她说道:“我还受得住,只是知道你的亲事有了变故。听说煜王没了,而贺家有意求取,你决定了?”
茵茵略略分析,陈颖婷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一定是说她早与那贺源暗度陈仓,虽然祖父并没说出来,但问出来的话,却有这个意思,不然怎么会问她是不是决定了。
她鼓了鼓嘴巴,摇摇头说道:“贺源是为了帮我挡三皇子,才主动帮我的。祖父,我与贺源虽说认识,但并不熟悉,将来不论如何,我也不会与他一起的。”
想了想,她又鼓起勇气说道:“而且祖父,我与煜王从前见过面,只是当时我并不晓得原来他就是煜王。祖父,我觉得煜王他并没有死。”
陈老太爷闭着眼,如今他精力不如从前,只要想得太多,头就疼得厉害,譬如这会儿,虽然听懂了孙女的话,但似乎并不能过多去思考中间的意思。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煜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茵茵咬着下唇,她很想开口问祖父,那些神秘的东西,但她知道,绝不能火上浇油。
“孙女与他接触也不算多,但孙女觉得他一定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凶狠。祖父,贺源之所以来给您诊视,也是受他所托。”
陈老太爷这才睁开眼,凌厉的扫了眼茵茵,长叹一口气,问道:“你都知道了?”
茵茵咬着下唇,知道祖父是说当年那些事情,她明明早就想坦白,可如今一切暴露在祖父面前,却不知所措起来,许久才“嗯”了声。
陈老太爷冷哼一声:“所以,他告诉你一切,是想要我将那些东西交出来,好让他逆风翻盘?”
茵茵摇摇头:“祖父,并不是……”
陈老太爷抖着手骂道:“你这就被他迷惑,替她说话了?”
他虽然愤怒,但因身子骨不行,语气里头全是哑然与沧桑。可茵茵仿佛受了惊一般,急忙跪在地上,眼泪也哗哗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