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太爷面如猪肝,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缦儿是因夫家长辈过世,尚在守孝……”
茵茵冷笑一声:“既然三祖父自家女儿没法子代替,又做什么要拿别人家女儿出来?难道三祖父心中不会有愧吗?”
三老太爷被茵茵连着怼了两回,面色更不好看,只是亲哥端坐如常,仿佛没听到他孙女出言不逊一般。
他一甩袖子,嚷道:“不领情就算了,哼!等明儿嫁过去了,可别回头哭!”
说罢,转身便走,二老爷急忙喊着三叔,想去将他拉扯回来。
刚出院子,便见陈媛媛与陈娇娇站在院门处,二人都是一脸焦急,探着头。
陈媛媛见三祖父与父亲一道出来,忙迎上去问道:“三祖父为何走啊?”
三老太爷瞪她一眼,理都不理。
待二人走远,陈媛媛拉着陈娇娇说道:“你可是瞧见了,三祖父这法子不成。依着祖父对茵茵的疼爱,十有□□,便是你了。哪怕你闹腾着要出家,恐怕祖父也会让人捆了你上花轿的。”
陈娇娇白着一张脸,手中捧着一叠纸,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泪珠。
银心听得动静,往门口看了看。
陈媛媛又道:“你看,这样的时候,茵茵早早的就来求情,可你呢?真的指望你爹爹吗?他可拗不过祖父呐。”
陈娇娇身子一抖,再不顾其他,冲进屋内大喊一声:“祖父,孙女有东西……”
大老爷一愣,问道:“娇娇,你来做甚?”
陈娇娇埋头跪在地上直发抖,手中的纸张也跟着她的抖动,发出瑟瑟声。
常伯上前将纸张取了,却是蹙着眉看了看茵茵,无声的叹了口气。
茵茵兜自瞪大眼看着那一叠纸,心中默喊:糟了糟了,马甲掉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老太爷拿过来一看,孙女的字,他自然是认得的,虽然努力了两年多,到底也没很大的进展。他翻了翻,总算是明白过来,这是茵茵写的话本子。
那文字之间,简直不堪入目,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竟然写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有辱门楣啊。
二老爷咬着牙,急急忙忙又跑回来,却见整个厅内,似乎不大一样。大房的娇娇被大哥搂在怀中,似乎还没回过神,而茵茵则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至于上面的父亲,则仿佛没了力气一般,半眯着眼。
过了许久,老太爷长叹一口气:“行了,明日与煜王府通个气,则了好日子,将茵茵的庚帖送过去吧。”
二老爷大惊失色,问道:“父亲,父亲,不成啊,茵茵她……”
老太爷扬扬手不待他再说,将那叠纸塞到常伯手中,拄着拐棍慢慢往里走。
二老爷回头凶狠的看着陈娇娇,问道:“你是干了什么?”
娇娇一缩,不敢作声。大老爷不满道:“你自个儿闺女干的好事,关娇娇啥事。”
二老爷又看向茵茵。然而茵茵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了看二老爷说道:“爹爹,且去安排女儿的庚帖吧。”
当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娇娇突然爬起来冲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袖子,抖抖索索说道:“七姐姐,对不起……”
茵茵一笑,伸手将她的手掰开,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必说对不起。更何况,你做都做了,总不能做了事,还指望我们与从前一般吧?”
陈娇娇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大老爷走过来说道:“娇娇,别想那么多了,走吧。”
银心见自家姑娘出来,急忙迎上去,小声说道:“姑娘,刚刚……六姑娘陪着八姑娘在门口……”
茵茵点点头,想也是陈媛媛,只有陈媛媛知道她在写话本子,倒是辛苦她要偷偷将画稿收罗出来。
她略略松了口气,这字稿当然不是祖父下决心送她去的主要原因,不过是给了个台阶,叫他能说服自己——若不送茵茵去,老大为了娇娇,只怕能将她写这些东西的事情给捅出去。
茵茵不介意旁人的异样,可祖父的脊梁骨要被人戳穿。
流云回到浮曲院,就见自家姑娘竟然气定神闲,还在执笔写稿子。
她急不可耐上前说道:“姑娘,您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奴婢就出去了一场,嫁入煜王府的小姐就定下姑娘您了?奴婢不是跟您说过了,万不可这时候跳出来当圣母吗?”
茵茵抬眼一笑:“辛苦你了,今日厨房上特意让人来问我想吃什么,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今日,你可要有口福了。”
流云白眼翻上了天,说道:“姑娘怎的不明白,厨上为何过来?是晓得姑娘过不了两天好日子,这才处处依着姑娘,可是姑娘……”
茵茵头也不抬:“他们知道我在写话本子。”
流云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瞪圆了眼想了一圈:“不对啊,姑娘,怎么会有人知道您在写这些东西?奴婢平日都很小心的,您写废的稿子,奴婢都藏得很深,与其他杂物一道销毁的。绝不可能有人瞧见……不对,六姑娘见着过。”
茵茵点点头:“放心,是那本《异域精灵》的废稿,他们以为我写着玩,并没将那些与庚戌先生联系起来。”
流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若知道她是庚戌先生,说不准还不会这样处置呢!她想了许久,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不该啊,姑娘,六姑娘这是做什么?祁家郎君她都抢走了,为何还要与你过不去,非要你到哪人间地狱里头去?”
茵茵咬了咬笔头,说道:“我也琢磨了许久,毕竟我从前与祁晋贤议过亲,那祁晋贤又是为了对她负责才转而要娶她。论起来,我就是祁晋贤心中的白月光,还是个有所亏欠的白月光。她当然不想我好好活着,势必要叫我生不如死才好。”
流云气鼓鼓的说道:“姑娘,我从前只认为五姑娘整日欺负你太可恶,六姑娘就算不安好心,但总还是温柔的。如今瞧来,这六姑娘真是……”
茵茵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我若安安稳稳一辈子,祁晋贤见我过得不错,那亏欠之心定会大大减少,与她感情也不会有影响。但她非要置我于死地,祁晋贤若是知道,嫁入煜王府的变成了我,你说他会不会难受愧疚?”
流云哼了声:“那祁家郎君朝秦暮楚,也不是什么好的。不顾,奴婢倒是希望看着祁家郎君心疼姑娘您,让六姑娘活生生气死才好。”
茵茵无奈的摇摇头,复又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从前就是太软弱了,往后,绝不能如此。”
流云嘟囔着:“往后?哪里还有往后,您都要……对了,姑娘,今日奴婢去寻贺家郎君,被旁人看到了,回头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啊?”
茵茵耸耸肩,表示不知。
流云又道:“贺家郎君应了。姑娘,您说贺家郎君会为了您,不惜与煜王府作对吗?但是奴婢听闻,贺家家风甚严,男子年过四十无嗣方可纳妾。姑娘,奴婢担心贺家郎君不敢违逆家人。”
茵茵一愣:“贺家还有这么一条吗?”
流云点点头:“是,不止如此,贺家郎君祖父那一代,出了个反骨,偏要娶纳一位农女,被家族扫地出门。”
茵茵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流云不好意思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与贺家郎君有……有情的时候,就将这事情都打探清楚啦!”
茵茵自然知道,流云这两年跟着她,结识了不少那种什么隐私都能打探出来的能人。这回贺家的事,索性只要有人问,就能知道个大概,也不是什么私密,若将来旁的事情,她也这般不管不顾去打探,恐会留下祸根。
茵茵说道:“往后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胡乱打探。”
她甚少疾言厉色,流云吓了一跳,缓过神才说道:“奴婢是担心姑娘您……”
茵茵看了她一眼,强调道:“尤其是不允许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去做这种事情。你要知道,好奇害死猫,万一打探到什么不该打探的消息,你以为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流云低着头不出声。
茵茵蹙着眉,因着流云衷心,她平日待流云很是容忍,渐渐的流云便也大意起来。可她真的嫁入煜王府,不管少桓是什么样的人,腥风血雨绝不会少,流云这样的性子,又怎能叫她放心?
她开口说道:“今日你且去廊下站两个时辰再回房,让银心过来伺候。明日银心跟我出去,你且不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