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溯凝眉沉思片刻又问:“你可有把握,经过触诊便能断定陛下所患之症?”
聂羽熙摇头:“触诊只是一项初步检测,确实不能用来判断陛下患了什么病症。可判断有没有肝癌,触诊却是眼下我能想到的最便捷有效的办法。陛下的黄疸已然上了眼底,触诊时若再触及肿块,基本就算确认无疑。而若腹部没有腹水和肿块,膨隆只因胀气,便不会是什么快速致命的毛病,我们也就可以安心了。”
齐溯又沉吟片刻,终于做了决定:“好,今夜投宿时,我来安排。”
第79章 安眠药登场
入夜,马车按计划行至第一个驿站,齐溯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唯一需要重新筹谋的便是在什么时间下药,既要对当事人神不知鬼不觉,还要在外人眼里看不出任何古怪。
晚膳要了三个包间,皇帝与熠王单独一间、齐溯一行人与聂羽熙、加上段太医一间、另有一间则是给各位兵将准备,他们在保证各位大人安全的同时,轮流用膳。
齐溯作为此次出巡的主要策划以及主要护卫,自然不能坐等传膳,在上菜前检查每一道菜品是否安全是他的职责。因此,他若想动些手脚便更容易了。
一行人虽是各自扮作了寻常身份,可毕竟也是个个养尊处优的主子,入住自然是一人一间厢房。趁齐溯在为陛下打点行装时,聂羽熙将熠王请了出来。
“殿下,奴婢有要事相告。”
熠王跟着她走出了客栈院墙才道:“不必如此拘礼,我现在是‘少爷’。”
“是,少爷。”聂羽熙欠了欠身子,略带抱歉地看着他,“今日,我与齐护卫要在老爷的膳食中……加一些……那个……”
“哪个?”
“就那个,我带来的……药……”
熠王蹙眉:“大胆!你们竟要毒害老爷?!”
聂羽熙连忙解释:“不是毒害,那只是起效比较快的安眠药,吃了也只是熟睡一夜而已。”
“那……此举又是为何?”
“我看老爷面色不佳,想亲自为他诊断一二,可我毕竟是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诸多不便,只好出此下策。”
熠王沉思片刻,又问:“即无害,又为何特意告知于我?”
“我带来的那个药,用量十分讲究,听闻老爷食欲不振,我又不与他同桌吃饭,只好拜托你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会在一盅浓汤里加双倍的药量,到时只需要少爷见机行事。若是老爷胃口实在不佳,也请至少劝他喝下半盅汤。若老爷又突然胃口大开,也只许喝半盅,多则伤身。这汤会装在一只姜黄色的瓷盅里,上菜顺序居中,如果顺利喝下一半,应该在传完最后一道菜时,老爷自觉倦怠非常,主动要求先回房歇息。”
熠王凝眉思索片刻:“你能确保此药对老爷无害?”
聂羽熙点头:“千真万确。”
“那……我便信你。”
至于段太医,既然与聂羽熙同桌用膳,下点安眠药自然不在话下。给他下药的那道菜比皇帝包间里的浓汤早上一些。当他开始犯困,齐溯就去皇帝的包间门口等着送他回房。
陆尘煜见前段太医止不住地哈欠连天,向聂羽熙投去了一个敬佩的眼神。
终于,段太医忍不住困意主动请辞,包间内才敞开了话头。
陆尘煜:“可以啊羽熙,这药竟如此厉害,只这么一会儿,便能让人自觉困乏,主动睡觉去了。”
莫柒寒:“羽熙,你到底作何打算?”
聂羽熙耸耸肩:“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老爷的病情,段医官似乎不太同意,只好这样了。”
陆尘煜当即抱拳:“果真是女中豪杰!”
莫柒寒却面带疑虑:“你可是发现老爷的病症非比寻常?”
“确实,究竟如何,今夜之后便有定数,介时可能此行需要重新规划,还请各位做好准备。”
她说这话时,熠王推门进来,面色略显沉重:“羽熙,你给我句实话,老爷究竟所患何症?”
聂羽熙叹了口气:“还得探过才知。”
一行人又等候片刻,估摸着陛下已然睡熟,聂羽熙才行动起来。
一路有齐溯护着,她十分顺利地潜入了皇帝的卧房。
看着他的睡颜,她心底终于有了一丝忐忑,反复祈祷着事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定了定心才伸手解开了他的衣衫。
她伸出三个手指,并拢指端稍用力、急速的反复向下冲击他的肝区,随着触诊力度的加重,她的面容也随之凝重——腹部的膨隆确实是因为腹水,冲开腹水后,指尖触及明显的肿块。
待她为皇帝整好衣衫走出房门,齐溯与熠王正满脸焦心地等在门外。
聂羽熙恍惚间仿佛又见到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家属,她合眼摇了摇头,面色沉重。
她走了几步,忽然被熠王抓住手腕,抬眼之间他满眼惊惶:“羽熙,你先告诉我,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聂羽熙动了动唇,挤出四个字:“不治之症。”
熠王的手倏地一松,深深凝眉,难以置信地步步后退。
聂羽熙向齐溯道:“大人,出巡计划必须更改了。”
齐溯点头:“今夜我便重新筹谋,明日便可出新的路线。”
“嗯!我也去拟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我们的花生油不能光靠沿途售卖,必须增加一些促销手段。”
齐溯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要将漠亚余孽一网打尽的愿望,想必只能留给新君了。”
“是啊……”聂羽熙看向熠王:“熠王殿下也要早做准备,陛下时日无多,或许只剩三月清醒的时间,我们必须在他变得神志不清之前让他完成立储。往后的……”
话说一半,他却面色铁青,匆匆转身离去。
聂羽熙与齐溯面面相觑,一瞬之后拔腿追了上去。
齐溯选的这处客栈,湖光山色景致秀美,走出主院偏门便是一池清湖,聂羽熙一路追着熠王出了偏门,才见他远远地停在了湖边。
她静静跟上去:“少爷。”
熠王听见她的语声,浑身一滞又长长叹息,继而席地坐在了湖畔的泥地上。
“殿下?”聂羽熙走近他又唤一声,“殿下有什么心事?羽熙愿意为殿下分忧。”
熠王不语。
聂羽熙又问:“殿下,我能不能坐下?”
仍旧不语。
聂羽熙兀自坐在他身旁,顺手从戒指中取出一瓶液体,呲呲喷了几下。
熠王嗅到气味古怪才转头看她:“这是何物?”
“这是驱蚊水。我本来也以为在你们这永远长袖长裤根本用不上,谁知这里的蚊子也很厉害啊,穿多少衣服都能咬着,呵呵……”
她故作轻松的打趣落在无尽的沉默里,场面一度安静得尴尬。
忽然,熠王开口了:“羽熙,你那里有酒吗?”
聂羽熙歪了歪脑袋,才明白他指的是她的戒指里。
“噢,有!”聂羽熙取出些瓶瓶罐罐:“殿下,这里有红酒啤酒威士忌,都是我家乡的酒,我也就随便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殿下想喝哪……”
熠王顺手拿起最近的一瓶威士忌,拔了木塞仰头猛喝几口,要不是刺激了喉口呛咳起来,他简直有一饮而尽的气势。
聂羽熙抽了抽嘴角,暗暗鼓掌:“殿下……海量……”
刚夸完没多久,他却已然目光迷离、长笑不止,那咯咯咯的笑声带着凄婉、倔强、无望……声声渐长,竟成哽咽。
聂羽熙有些懵,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更不知道向来善于控制情绪的熠王,怎么突然就崩溃了?
“殿下?”她试探着唤了声,又从戒指中取出一包奶油花生,“呵呵,要不……吃几颗花生解解酒?”
“花生……”熠王一听这两个字,笑声里哭腔更重了,“花生……”
聂羽熙无奈:“殿下,您怎么了?”
熠王抓着手里的酒瓶子,仰头又喝下两大口才说:“我与灼笙朝夕相处七年,情义深厚。如今一朝判定他是漠亚余孽,说死就死,我连质问他一句的机会都不曾有,我却也埋怨不得。”
聂羽熙心底一紧——这是要秋后算账?怪她偷偷杀了灼笙?可他不知道,他看作手足兄弟的灼笙,在他背后的步步阴谋,却是要毫不留情地斩下他的头颅。
“殿下……事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