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广浅笑,“呵,孟公公。”
冯广径直往里走,颜宁怕孟长生找她麻烦,紧紧粘着冯广一路小跑。
在与孟长生擦肩而过时,颜宁偷偷窥视,正与孟长生的眼神交触,那一双薄皮老皱的眼皮下,两道寒光看得颜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杀气。
我完了。
* * *
“完了完了完了……”
颜宁被逼无奈回到东厂,所有人都向她打听宫外的见闻,还有冯广外出办的大事,可颜宁哪儿知道冯广办了什么大事,就算知道,她也无心思与这小内使闲聊。一个人找了个借口,跑回配院,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姓孟的刚才那眼神,他是恨不得吞了我啊。”想了半天,“不行,我还得找冯广,我不能留在宫中。”
颜宁在配院里熬过一夜,在天刚亮的时候,跑去找冯广。
冯广还没醒,颜宁就在他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内心焦灼地盼望。
冯广重伤正自昏睡,隐约感到面前气流涌动,猛的张眼,眼前一个大活人,不禁吓一跳。
“你不好好睡觉,在这儿干什么?”
颜宁道:“公公,你放我出宫吧。你看孟长生的眼神,他恨不得吃了我啊。”
冯广扯唇,“你已经进宫,想出去不可能了。”
颜宁苦着一张脸,“你这不是存心害我嘛。”
冯广撑床起身,挑了挑眉毛,“你出去也是死,若如此不如死在宫中。”
诶?
颜宁忽然灵光一现,摸出身上的道具刀,双手奉给冯广,“厂公,那您就赐我一死吧。”
冯广眉头微颤,注视面前明晃晃的匕首,并没有接。
颜宁看他半晌无言,内心焦灼,“公公,待小的死后,您就把我丢出宫去,乱葬岗也行。小的绝不让厂公费心。”
说罢,不等冯广开口,她后退几步,手腕儿一转,调转刀头朝自己的心窝猛扎下去。一股鲜血顺着刀柄流出……
冯广见状大惊,未想到这个平时看似胆怯的小子,竟真得下手自杀。
不对。
这味道……
并非人血的味道。
冯广迈步上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颜宁,胸脯微微起伏。细看之下,却见颜宁胸口上插的那把刀,与身体间竟有空隙。
冯广眉头动了动,嘴角不经人觉察的一抹坏笑。
他伸出二指,至颜宁唇上,似乎在试她的鼻息。
颜宁憋着气。
不能呼吸,不能呼吸,我不能呼吸……
但是,冯广的手一直不离开。
哼,我看你能憋到几时。
颜宁倒在地上,实在憋不住了,她也看出来了,这死太监根本就知道她是装死。
颜宁只能的睁开眼睛,同时一把推开冯广,甩了双菜刀眼过去,想骂人又不敢,只能气哼哼地翻了个跟头跑了。
看颜宁灰溜溜的背影,冯广不禁失笑。这个丫头……,小子……?
好吧,有点混乱。
“厂公。”
颜宁落跑之后,赵呈来见。
第45章 猫儿房丧事
冯广披衣从屏风后绕出来,“那名失踪的小吏,是否已找到?”
赵呈道:“昨夜属下彻夜寻找,果然如厂公所料,小吏已死,被人抛尸井中,而且他被人剥去了面皮,面目全非。若非早有怀疑,查了他身上的特征,只怕就是发现尸体,也不知他的身份。”
“被人剥皮~?”冯广蹙眉自语。
“是啊厂公,此杀手也太狠毒了。杀人就杀人,为何要剥人面皮?”赵呈怒道。
冯广单手背后,回忆道:“咱家曾听闻世间有种异术,可以借他人之面皮异容,难道……”
赵呈皱眉,“难道,那名杀手,就是借了此种异术利用小吏的面皮异容成小吏,混进镇抚司?”
“极有可能。”
赵呈倒提一气,“若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连身边之人都不可信。”
冯广沉思道:“那倒也未必。纵是有人真的擅长此术,也只能改变面貌,却无法改变身形。所以,依咱家猜测,他不会冒充你我贴身之人的身份,因为那样,太容易被识破。”
赵呈点头,“纵是如此,还是令人不安。”
冯广拍了拍赵呈的肩,“算了,杀手只会听令于孟长生,只要孟长生不在了,他也会自动消失,不足为惧。”
“厂公,莫非……”
冯广深吸一口气,颔首时目露精芒,“大事很快将至。”
* * *
颜宁跑出内堂,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她现在除了在东厂呆着,根本不敢去别的地方。
唉,我现在何止是笼中鸟?是笼中的笼中还差不多。
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唉,真可怜呀。”
颜宁正在院子里捏着根狗尾巴草闲晃,就听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内使边走边说话。
“是啊,都那么大年纪,都没落得个好死。咱们进了宫的人,真是命苦啊。”
“你就知足吧,好歹也是在东厂,有的吃有的拿。猫老爷却是一辈子没好活,老了还被人杀害,不得好死,那才叫惨……”
猫老爷?!
颜宁闻言大惊,当即冲到两个内使面前,“你们刚才说什么?猫老爷他怎么啦?”
两个内使看见他,忙躬了躬身,“颜公公。”
其中一个内使立刻反应过来道:“哦对了,颜公公以前就在猫儿房呢,那你还是去看看吧,猫儿房的管事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杀了,尸体今早被人在荷塘里发现的。”
“什么?猫老爷他……”颜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起那猫老爷慢吞吞的样子,痛心不矣。“那,那尸体呢?”
“刚被马公公领走,这时候应该在猫儿房替他装殓呢。”
颜宁二话没说,调头就跑,跑去找冯广,想让冯广带她去猫儿房。
但是在东厂里寻了一圈儿,也没见冯广的人影。
“哎呀,这个人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好得要保护我呢?只一个晚上就忘了?”
颜宁不知冯广去处,但想猫老爷可能很快就被装殓,她不想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算了,我才刚回宫,孟长生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对我下手的。再说,猫儿房离东厂这么近,量他们不会在那儿动手杀我。”
颜宁把心一横,出了东厂,摸着城墙往猫儿房跑。
“猫老爷!”当颜宁跑到猫儿房,看到院子里停放的尸体,她眼泪不禁潸然而下。
马永抬起眼皮,黯然地看了眼颜宁,“唉,你来晚了。”
颜宁缓缓走到马永旁边,看到猫老爷的衣物已经换新,脸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马爷爷,猫老爷是怎么死的?”
“是被人用利器伤了要害而死。”马永声音哽咽,说话的时候随手撸了围在尸体旁边一只宫猫的尾巴。
“那凶手是谁?”
马永摇头。
“猫老爷一辈子与世无争,为什么还有人会害他?”颜宁的情绪越发激愤。
“唉,他真是可怜啊。”马永说着低头抹了两把泪,然后将旁边一些小纸包打开,摆在猫老爷面前,“你一辈子也没风光过,到死了,也没人给你风光大葬。也就我这个大伴儿给你备了些吃食,你去黄泉路时,千万别饿着。”
“我来帮你打开。”颜宁吸溜了鼻涕,上手帮着马永一起打开纸包。
第一包里是猫老爷爱吃的桂花糖糕,第二包是肉脯,第三包是麻酱饼,第四包……
当颜宁打开第四个纸包的时候,忽然间手抖了一下。
马永看看她,“怎么啦?”
颜宁看着纸包里的食物,“马爷爷,你怎么忘了呢?猫老爷从来不吃鸡蛋的,你怎么还买了蛋黄酥?”
马永正拆纸包的手,忽的顿了一下,“哦,是我伤心过度,一时忘了嘱咐出宫采买的公公。”
忘了?
颜宁总觉得哪里不对。
据她的了解,马永可不像猫老爷那样稀里糊涂的,是个十分缜密的老头儿。纵是他伤心,可也不至于连猫老爷不能吃鸡蛋也不知道啊。
“你也来看过他最后一面了,也是时候送他走了。”马永说时站起来往屋里走,不大的功夫,从屋里拿出张大草席,边往地上铺边说,“时候差不多了,一会儿会有人来将猫老爷的尸体送走。”
只是一张草席,颜宁暗自叹息。
“猫老爷有家人吗?”
“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是有,也早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