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抬眼扫过周围一圈,冷道:“怎么?想造反?"
一语毕,一遭怨气仓皇而逃,全然消散。
蓝忘机不曾想到后续竟是这样,想是之前的争吵激了他才导致他心神不宁的…
姚宗主道:"射日之征时魏无羡名声大噪,都道他一人抵万军,原来…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啊。"
景仪不解:“传言都说前辈在射日之征贡献颇大,仙门对此也是赞许,那为何射日之征后仙门就容不得他了呢?"
其余小辈亦是满腹疑问,一路看下来,也不曾看到什么丧心病狂的夷陵老祖啊。
小辈们等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回答,在场人中没有人能说出原因。
怎么给小辈解释呢?怎么说出口呢?怎么说出,他们当年因为惧怕魏无羡力量强大所以才百般打压,是因为妒忌他的才能,是眼红他的阴虎符。
这怎么说出口呢?
画面里的魏无羡仍是闭眼平息,忽听有脚步声,他立马起身擦去嘴角血迹,看着又是一副安然无恙的模样。
江澄拿着一把剑走过来:“你在这儿作甚?"
魏无羡故作轻松:“ 出来走走,怎么了?"
江澄将手中佩剑扔给他,没好气道:“你说怎么了,你可记得你还有把剑,整天就捏着你那笛子。"
一群人看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江澄亦是闭了眼陷入往事,当年他时常好心给魏无羡收剑,然后再塞给到他手中,一次复一次的锥心,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你已经不能用剑了。
魏无羡接过随便,道:“ 嗨,佩着麻烦,不如这笛子轻巧。"
江澄盯了他片刻,疑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魏无羡耸肩道:"还不是让小古板给气的,没事。"
江澄道:"气什么啊,人家也没说错,你别用鬼道了,这路可不是什么好的,就你那剑法对付温狗足够了。"
魏无羡点头:"嗯,知道了。"
江澄嫌道:"你都知道好几次了,你这剑再乱扔我可不给你收了,你逛够了就赶紧滚回去,我巡逻去了。"
魏无羡拿着剑回了营帐,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的修道之人看得心中泛酸,一群小辈更是揪起衣袖抹泪。
帐中,魏无羡盯着随便看了许久,最终,他将腰间陈情取下随意扔到一旁,然后颤着手握住剑柄抽出随便,雪白的剑身无比骄傲的宣示着它是一把上等灵剑,它的主人曾经用它使出精美绝伦的剑法,连姑苏一璧都赞过它是把好剑。
魏无羡带着希冀起势运剑,动作潇洒利落,可以看出功底扎实,他的嘴角渐渐浮起笑意,看起来心情颇好,随便被他使得得心应手,忽而手腕发力,一剑横扫半空,剑芒破风,勾起的嘴角缓缓沉下,空气就此凝固。
帐篷的帘布仍是静静垂着,烛台上的烛火仍是直直立着,房中每样物品沉睡一般,丝毫不为这阵华而不实的剑气所动。
所有的陈设仿佛都在无声嘲笑,魏无羡双眼通红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沮丧的跳梁小丑,半晌,他举起随便用尽力气往墙上狠狠扔去,可笑的是,随便没有贯穿入墙,而是撞墙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悲叹,像在哀鸣。
魏无羡自嘲一笑,转身将陈情重新拾起。
"用不了了。"
第8章
一朝王朝覆灭,温氏轰然而倒,兰陵金氏取代之心暗起,夷陵老祖成为众矢之的。
月色如水,入夜的莲花坞格外静默,蛙鸣虫叫之下更显寂静,数不清的萤火虫飞舞在肥大的莲叶间,偶尔也有落了单的,孤零零的停在角落。
如诗如画的静夜被一声悚然叫声打破,魏无羡睁开眼从梦魇中抽离,满头冷汗,心有余悸。
长夜漫漫,他自己也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没睡好的夜晚了,乱葬岗上的种种感受刻进骨子,那潭血水仿佛流进他的身体,代替了他原本干净的血液,鼻息间扑面而来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他坐在榻上掐着脖子干呕。
红衣女子森森出现在门口,关切问道:"主人怎么了?"
她的主人此刻看到她却是惊恶交加,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恐惧有之,厌恶有之。
女子见状上前两步,脸上挂出诡异的笑,纱窗漏进的月光渐渐被乌黑的怨气隔绝,屋内慢慢漆黑。
她靠近榻边伏在魏无羡身上,宽大艳红的袖袍覆上他两侧肩膀,修长的双手软绵绵的游走在他锁骨与胸膛,女子趴在他耳边魅惑问道:"主人,您怎么了呀?"
画面太过妖媚,一群小辈捂了眼睛不敢再看。
蓝忘机眸色沉下,这女子属魅鬼一类,这般轻浮动作,简直是…胆大妄为!
见魏无羡不为所动,女子误以为得了准许,动作更加大胆,双手探向魏无羡衣襟,朱唇妄想贴近眼前这张俊美容颜。
"滚出去。"
轻飘飘的三个字漠然说出,语气冷得让人汗毛直立,窗外怨气尽数退散,女子顿时慌了脸,忙行礼退下:"主人息怒,奴家这就走。"
夜阑人静,魏无羡沉着脸坐在榻上再也不肯躺下,谁又真的喜欢终日与非人为伍呢,它们浑身散着腐臭,稍有不慎便会反主,冷血又无情。
他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做,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屋子过于安静,咚咚的心跳声连画面外的人都能隐隐听到,响如擂鼓,毫无节奏。
从前他睡不醒,如今,他睡不着。
景仪再次雾了眼睛,道:"前辈竟也有彻夜难眠的时候,平时日上三竿他都不肯起的。"
蓝忘机想到魏无羡睡觉总喜欢紧紧抱着他,很喜欢钻进他怀里窝着,就算睡着了手也还是死死抓着他衣裳的,想来是从前噩梦缠身,再也没睡过安稳觉。
魏无羡披了外袍提着桌上两坛酒走出房门,长廊寂静无声,湖水幽黑,几只萤火虫追逐在湖面上映成了星,他走到院子里的石阶前坐下,开了手中的一坛酒独饮,仰头喝了一口却是再也低不下头了,繁星点点,他怔怔的看得出神。
众人想起他在乱葬岗绝望下称赞的几个星星,这是知道自己下场凄惨寿命不长想要多看看吗?于他们而言再平常不过的东西,竟让呼风唤雨的夷陵老祖如此珍惜…
金凌道:"这是在…莲花坞校场?"
魏无羡又从袖中掏出几个小纸人,放在地上念了句咒,几个纸人瞬时活灵活现的打闹起来,魏无羡笑着低声和它们说话,内容平淡,无非是什么好玩,什么好看,他同纸人聊得十分开心,此刻笑容竟有了几分当初明媚少年的模样,可终是让人心酸…
思追只觉心如痛闷不堪,他道:"前辈这是在和…纸人聊天?"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孤独的魏无羡,他不是一直都是人来疯自来熟吗?
聂怀桑叹道:"想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魏兄身旁哪时不是一群人前拥后呼的,他不该是这般形单影只,孑然一身哪。"
江澄看着画面中的笑得开心的魏无羡,泪意上涌,你那么爱胡闹的一个人和纸人玩什么?
这是在自家校场里,说明这是两人还未决裂,这是什么时候?为何?为何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些?
一人道:"这恐怕是射日之征结束后吧,当时谁没见过夷陵老祖一支横笛抵万军的样子,别说去和他玩闹了,怕是连说话都不敢吧。"
蓝忘机也不知道这个向来没心没肺的人竟也有过这般孤单寂寞,他想起从金鳞台将他带出后,魏无羡拉着他衣角说道:"蓝湛你别生气,你别不理我。"
"你还怕人不理你吗?"
"怕的,怕的。"
当时只觉得他是玩笑惯了又在戏弄自己,原来,是真的害怕吗?
※
"魏无羡,魏公子,我求求你,你救救阿宁吧,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画面中出现一蓬头垢面的女子,一看竟是温情,听到说救温宁,众人也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当年魏无羡直闯金麟台要人可是传开了的,之后仙门都说他仗着一身邪术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果然,画面流转,魏无羡吹笛找到了已经被打死的温宁,又让他自己指认凶手亲手报仇,之后便抱起一个孩子带着一群温家老少上了乱葬岗。
"魏公子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啊。"
从前百家对他做的此事皆是愤然!竟敢光明正大的救出温氏余孽,未免太不把仙门百家放在眼里!可如今他们的想法发生动摇,毕竟他们现在知道了,温宁其实是个温良恭俭让之人,温情是个妙手回春的医者,这二人也确实没有参与温氏一族的暴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