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人将她行踪摸得这样清,又是深夜行刺,自然知道她边上有女人护着。若是再想到京中姑娘多的地方,怕是能怀疑到舞阁上。
莲心微愣,片刻后才领悟过来,“不曾出事。来华阳的姑娘特地挑了在京中没名气的,若真是往这上头想,不会那么快怀疑过去。”
京都酒庄武馆众多,大多背后都是财主或朝中人,都不在明面上活动。
长仪点头,低头看信,胡人的纸粗糙些,捏在手里有些硬。
七门,是巫灵王的势力。
看来,这崔门主与巫灵王不和,若是真的北幽一心,不会这么容易将此消息告诉一个梁人。
不过,到底是北幽人,她羽翼折尽难有心力,消息是真是假,只能看林将军愿不愿意查了。
长仪将手里轻飘飘的信纸放回桌案上,碧翠松枝上的一滴露水顺着纹路滴上去,润湿了一小块。
“听说卢大人家的小公子饱读诗书?”
听消息说开春恢复科举,宫门外布露都放了出来。恢复科考第一年,同时设乡试,会试,殿试。凡京中有名望之子,直接殿试,以补朝阁中人才。
莲心会意,“礼部主考官若是徇私,满城都会知。”以卢大人之子的本事,只要不徇私,必然能中。
宁王在位三年,即便将她羽翼几近折尽,却到底只有三年,不可能将满朝非他党文武都换了个遍。
吏部卢大人,这几年抱病不朝的日子居多,一心在家教小公子读书。
“许多人员走动,都可以开始了。有些拜帖,怎么投,也要帮衬些。”
宁王在时,朝中有些人都不敢说话,如今也可以等着开春了。春日,几近折尽的羽翼也可以慢慢长起来了。
长仪写了几封信,“若是能拉拢过来,还要试探,有问题的,杀。”
公主倾城国色,说话时唇色轻动,红瓣微张。她待无辜的人心太软总不想牵连,可若是敌对的人,也绝不会留着。
“宫墙内的消息,仔细寻着时机查进去。”
莲心领命而去。
长仪将发上戴了几日的白绢花摘下来,随手放在松枝上。淡花一朵,在翠绿的松枝间,压了堪堪要落的冬意。
“郎君?”姑娘儿唤了一声。
这个人吃过早食之后一直躲在床榻上不下来,平日里寸步不离的跟着,今日还要叫。
裴锦捂着嘴边出来,乖乖坐在她身边的圆角凳上,还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
长仪好笑,将他嘴边的手拿下来,“趁着墨未干,带你练字可好?”
不知为甚,自家小郎君尤为看重这些,都快赶上她一个姑娘了。
“嗯。”他还有些别扭,将松枝往下挪挪虚虚地半挡住自己伤处。
长仪凝腕抬笔,发髻高梳,眉目如画。她神色认真,素白襦裙端然垂下,似是静放的牡丹,香怡恬淡。
受了皇姑母的影响,她不像京都闺阁女子那般习簪花小字,写出来的字秀丽中带着锋芒,形似利剑,状若冷锋寒石。
“裴念之。”
长仪停笔片刻又接笔写上,“锦娘。”
曾听得他说,锦娘是他阿娘的名字,不知为甚就想起来写。
裴锦凑过脑袋过来看,心中有些甜意,跟着她写上“瑶儿”,又接着写上“长仪。”
她虽然没有直接告诉他,他听到也能猜到,长仪是她的封号。
小郎君的字就歪歪扭扭了些,虽是尽力方正了,不过看起来像是刚刚开蒙的孩童所写的一般。
“曾见着古人写的篆体,你这字到像,形上圆润过了。”
裴锦没在意许多,在心里热热地想:瑶儿写他名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想把裴锦的字比作甲骨文的,后来想想给他留点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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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长仪又带着他“松枝”“红梅”胡乱写了应景的几个字,就将原本歪歪扭扭的字体改端正了不少。
小郎君字写得丑不过没人教的缘故, 悟性不低, 点拨几下就自带些锋芒出来。
他与别人不同, 横竖都要写得长,尾间弯弓似匕首,凶样暗露。圆润一褪下, 凶样就出来了。
长仪写着写着, 就歪到了他怀里。
姑娘儿的手覆盖他执笔的手上, 自然是盖不全, 小巧软弱的柔夷只松松地遮住了骨节处。
案上松枝一并半遮了两人的面, 裴锦想亲吻,奈何嘴边有乌青, 就埋头往她肩窝上蹭。不过才写了一刻钟,就这样没个安分。
苑柳刚刚推开门, 就瞧见了掩在松枝后亲昵的虚影, 也不敢看清, 慌忙欲退出去。
自从那日在华阳县看到些不该看的,她就很注意了, 但是没用, 有时候还会难免撞见些。
“苑柳, 替我送瓶外伤药给林将军。”长仪也注意到她进来了,将懵懵懂懂乱蹭的小狼崽子推起来,柔声吩咐一句。
林将军定不缺药,不过是自家小郎君无故纠缠过去, 总要赔个不是。
苑柳应声拿药出去。
裴锦就又蹭回来,将盈盈纤腰抱紧了,有些吃不得的叹了口气。还有两三日,嘴边乌青才能消。
“郎君,我们成亲吧。”
“瑶儿,你说什么?”小郎君嗓子都哑了,身子一瞬间僵硬。
长仪回过头去看他,指尖在他鼻梁淡痣上轻轻点一下,有些好笑地重复,“郎君,我们成亲吧。”
现在不成亲,等回了京,凶险未知,怕是没那么容易成亲了。
宁王冷漠薄情,连自己发妻都能冷眼对之,这个孝道,不守也罢。
她刚刚将白绢花摘下,就是想,全了小狼崽子心意,也是,全了自己心中所想。
裴锦一颗心狂跳,面上通红,大眼睛里又惊喜又羞涩,亮亮闪闪地像盛了星河,重新埋回她肩窝上乱蹭,边蹭边糯糯地“嗯”一声出来。
“那我即刻就准备,”小郎君在她肩窝上蹭来蹭去,嗅着好闻的檀香,开始扳指头数,“红烛,果枣,还有喜服……”说到这自己又把头埋回去,想到一些东西耳尖上都红起来。前些日子顺来的两本图画居多的书,也要开始看了。
长仪不知道他已经想到那些事上面去了,出声提醒,“今年国丧,果枣喜服你哪里买去?”
裴锦抱紧她纤腰,往自己怀里按了按,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凶狠的话,“我是土匪,不卖给我,我就抢。”这是同她这样柔柔地说,换了别人就是别的眼神和语气了。
“等你伤好。”姑娘儿给他说的也有些向往起来了,在他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于是,裴老大,第一次开始后悔找人打架这件事……
……
山间屋室,林尧一身常服背门而立,身形修长如箭竹。面上有处乌青,在他素来沉稳的面上看起来也不狼狈。
除了床榻边的捣鼓声,屋室内再无别的响声,只有日光打进来,一直斜到案桌上。
徐远安徐先生,修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了。
林尧握拳至唇边咳了一咳,终究将憋了半个时辰的话问出来,“先生,你会修吗?”
话一问出来,徐远安就地坐了下来,用青衫衣袖擦擦额,摸出腰间折扇,诚恳道“不会,方才在硬修。”
林尧:……
清润的书生摇着折扇言语间颇有些辛酸,“裴老大叫徐某修,徐某总得走个过场吧,这就是寄人篱下的难处。”
“徐,远安?”他自称“徐某”未曾想多,昨日夜里又听到裴锦叫他“远安”,林尧微愣片刻,“敢问先生可认识才子徐宁?”
江南才子徐宁,字远安。风雅美名江南鲜有人不知,未高中状元之前,就时常有人求做诗文。三年前一场变故,辞官归去,无人知晓他去向。
床榻边的青衫男子“啊”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分开膝盖半靠在残榻边,似是有些茫然,“谁?”
“无事,应该是我记错了。”林尧没有见过徐宁,只是听说其名。天底下同名人许多,而且面前这个坐姿略有些不雅的男子,最好不是……
适逢苑柳送药进来,正看见床榻边先生那个坐姿,又别开了眼。这几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东西太多了,真有些怕自己害眼睛。
徐远安看见有姑娘进来收了收做好,随手摇扇子,丝毫不介意刚刚那一瞬。
苑柳也稳住面上的薄红,“公主让奴婢给将军送些药,且跟将军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