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染笺(32)

“我和我妻子结婚十二年,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医生这个职业,外表看来光鲜受人尊敬,但到底有多苦有多累压力有多大责任有多重,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忙起来的时候简直是没白天没黑夜,几乎没有节假日,能陪老婆孩子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由于专业特殊性,有什么压力也没办法跟家人说,说了他们也没办法分担,加上聚少离多,我和我妻子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可以聊。去年年底,我妻子和我提出离婚,我同意了,因为我确实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讽刺的是,因为没有时间,我们迟迟没有去办理离婚手续。我和李护士因为经常要在一起加夜班,由于是同行,工作压力大的时候跟她说一说,她能体会我的苦闷也能帮我疏导一点压力。一来二去,我们之间就有了感情,但绝对不是外界猜测的那种肮脏的关系,而是惺惺相惜知己般的感情。对方律师不知道怎么了解到的这些信息,加上媒体添油加醋的报道,我现在的形象已经是一个道貌岸然抛弃妻子草菅人命的混蛋,我大概这辈子也不可能洗清自己了,对于家庭,我的确亏欠,但是这个手术,我问心无愧。”

程澈和他说私生活的部分,因为他们无法核实,所以抱歉不能报道,只能如实将现有可以证明的事实报道出来。医生说有为他说话的一家报社,他已经很满足了。

采访结束,程澈和凌晨去医院核实了那位医生两次拒绝红包的证据。回报社的路上,凌晨有些感慨地说:“我现在有点害怕了。”程澈有同感,“我也有些害怕了。”凌晨看看手中的笔,“我觉得手中的这只笔重千斤。这只笔既能声张正义,也能轻易毁掉一个人的清白。”程澈同意他的话:“所以,我们在落笔前要慎重再慎重,谨慎再谨慎。让这只笔成为只为事实发言的话筒,而不是成为杀人不见血的刀。”凌晨说:“咱们这次的稿件虽然有些晚,但迟来的正义终归也是正义。”程澈点头,“咱们今天晚上加个班把稿件赶出来,明天一早给前辈审核过就可以尽快见报了。”

回到报社,凌晨负责整理采访资料,程澈负责写稿。凌晨边看稿边疑惑地问程澈,“咱们既然是为那位医生正名,为什么不连‘婚外情’也一起帮他澄清一下呢?”程澈说:“你忘了咱们今天路上说的话啦?关于他的私生活咱们无从调查,如果有他的妻子或者什么证人可以证明他的清白,咱们可以再发稿件,但现在咱们是要向大众告知,此次医疗纠纷不是这个医生的过错,至于他的扶贫下乡义务出诊捐款捐物都有记录证书锦旗什么的可以刊登出来。”凌晨一拍脑门,指着程澈说:“你以后一定要时时提醒我,免得我被人三言两语就说服替人家写好话,而不是用证据说话。”程澈收拾好东西,关了灯,笑着对他说:“咱们互相提醒。不早了,快回家吧。”凌晨抬起手看看表,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十一点半。他打了个哈欠,“今天太晚了,我去明徵那儿蹭一晚。”

程澈把写好的稿子拿给前辈看,前辈问她,这些内容都经过核实了吗。程澈把相关证明材料的照片或者复印件都拿给前辈过目,前辈点点头表示对她和凌晨的工作表示满意,然后笑着对程澈说:“做好被投诉的准备吧。”程澈不解。前辈摆摆手,“没事,你去忙吧。”

稿件刊登的第二天,报社就收到好几个投诉电话,有的是抗议报社为“出轨渣男”辩解,有的抗议报社颠倒黑白不为弱者发声而是和医院沆瀣一气。程澈和凌晨向前辈求助,前辈嘿嘿一笑,“任何事情都有代价,这大概就是说真话的代价吧?重要的是你觉得值。你们觉得值吗?”程澈和凌晨异口同声坚定地说:“值!”前辈手一扬,“那还有时间纠结?干活儿去吧。”

三个月实习期结束后,程澈凌晨和高洁正式成为报社正式员工,程澈和凌晨依然是在采编部,高洁却去了广告宣传部。凌晨听到这一消息,开心得一蹦三尺高,“终于可以不用和那个‘大背包’一起工作了。哎,你别说,那‘大背包’最适合的部门还真的非广告部莫属。”程澈问他为什么叫高洁师姐“大背包”。凌晨拍手大笑,“哈哈,因为‘大背包’能装啊!多贴切!”程澈哭笑不得,“你呀!”

凌晨破天荒地拿起了抹布开始有模有样地擦拭自己的办公桌,大有辞旧迎新的架势。不用天天看到高洁的凌晨接下来的日子心情大好,工作的时候热情高涨,下班就当大灯泡跟着程澈和明徵蹭饭吃。

有天晚上,程澈开着台灯倚在床头看书。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深夜里这突兀的敲门声让程澈不寒而栗。

她披上衣服走到门口,鼓起勇气问:“谁啊?”门外的人大喊,“快点给我开门!”听声音那人像是喝醉了酒,程澈说:“你走错门了,这不是你家。”

谁知门外的人还是不肯走,倚着门边拍边喊,程澈很害怕,因为一道薄薄的门似乎无法阻挡外面的人破门而入。她颤抖地拿起手机拨通物业的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程澈把桌子书柜都搬过来堵在门口,当她正要准备报警的时候,门外似乎没有了动静。程澈躺进被子,一夜不敢合眼。

早晨明徵来找程澈,听到是明徵的声音,程澈赶紧跑去开门。明徵看到堵在门口的桌子书柜问程澈怎么回事。程澈把昨天晚上的情况跟明徵说了一下。

明徵听完沉默良久,脸上是悲伤的表情,“遇上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真的把我当你男朋友了吗?”程澈有些慌张地解释,“这不是没有什么事吗?而且太晚了,我不想打扰你休息。”程澈刚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因为她看到明徵脸上迅速黯然下来的表情。

明徵没有说话,默默帮程澈检查了一遍碰锁,然后把桌子和柜子搬回原位。程澈知道自己无意中又伤害了明徵,她刚想跟明徵解释。明徵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遇上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会立刻到你身边。听到了吗?”程澈点点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慢慢抬起来抱住明徵。

林韶工作的城市离程澈的城市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林韶周末没事的时候就开车来找程澈。林韶凌晨和明徵经常在程澈租的小屋里打游戏,程澈也默许了他们,拿一本书坐沙发上,然后时不时给他们递个零食,倒个茶什么的。

这一年的秋天因为气候的原因,明徵断断续续地干咳了小半个月不见好。利用周末休息的时间,程澈买了两颗蜜柚,用蜂蜜熬了两瓶柚子茶给明徵送过去。

明徵身上披着毛毯手上拿着纸巾盒给程澈开门,整个人无精打采,他的咳嗽更严重了,似乎还有一点发烧。程澈给明徵量了体温,找出药喂他吃上,给他掖好被子。得知明徵一天都没有吃饭,程澈下楼买了菜和鸡蛋。虽然程澈小心翼翼尽量不打扰明徵休息,明徵还是可以听到厨房程澈忙碌的声音。

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从阳台上暖暖地洒进来,明徵闭上眼睛听着厨房里的声音,也许是退烧药的作用,也许是自我催眠,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和程澈永远生活在一起,如果能这样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地过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程澈,我能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她做了她所有能做的,她没有错,她只是不爱你。”梦里的另一个自己说。明徵满头大汗突然被惊醒,心像是被用力抛向井里,深不见底,寒冷入骨。

明徵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跑进厨房,看到程澈在认真拿勺子搅动锅里的粥,他慢慢从背后拥住程澈,在接触到带着程澈体温的毛衣后,明徵觉得自己才可以正常呼吸了。程澈挣脱了几下发现明徵抱得更紧了,明徵把头埋在程澈颈间低低地说:“答应我,不要走。”程澈感觉到明徵额头上依然滚烫,只得轻声安慰他,“好好好,我不走。你还发烧,不要光脚踩在地上,赶快去把拖鞋穿上,我给你盛粥。”程澈半哄半推,明徵才松开手。

明徵坐在餐桌前,看着他面前的两个菜,一个鸡蛋羹,一碗粥,他抬起头看着程澈,眼里水汪汪的,“程澈,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气氛有些尴尬,程澈故作轻松地边收拾灶台边说:“我不是对你好,我是对一个生病的人好。你不想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赶快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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