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帝垂下眼睑,任由她帮着自己解开大氅,挂在木施上,拉着她的手进了早已通了地龙的凤仪宫。
“没什么,母后说你最近身体都要撑不住了,说你为朕日日去小厨房看汤水的火候,被油烟一激,又开始食不下咽了,”说着,捏捏她的脸,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心疼,“怎么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
天气渐渐变冷,好容易郗齐光身上长了些肉,结果一个月又掉下去了,比之夏日里还要瘦弱。
“不过是看个火而已,臣妾也从未亲自下厨,论辛苦,皇上可比臣妾累多了,听魏九说每一晚都是亥时过了才安寝,您若是再这样下去,才是真要撑不住了。”
建昭帝心中微暖,按住她的手,“朕自有人照顾,你累坏了怎么办?这偌大的后宫可缺不得你,再有,朕心里也难受,心疼。”
说着,微微垂首,轻咳一声,还真有些难为情。
但他却没有看到满目温情的郗齐光眸中暗藏的冷意。
第26章
“正巧今日臣妾叫人给煨上了雪蛤汤,也不去瞧了,这个最是滋补不过,你好好儿补补。”
说罢,摸摸他差点瘦的脱相的脸,满是疼惜之色,“颧骨都显出来了,这朝廷之事果真是耗费心力。”
转头就问着湄秋,“晚膳可备好了?”
湄秋眨眨眼,“回皇上,殿下,晚膳业已备好,还请皇上殿下移步花厅用膳。”
两人便走在前头,要去用膳,便又听见后头的湄秋道:“殿下,刚刚蒸出来的那些螃蟹您还要用吗?这螃蟹凉了可用不得,寒大伤身,您若是不用,奴婢便自作主张送人了,左右这个月您也用了不少了,再吃下去,便是有热热的合欢花酒配着,也难免伤身。”
郗齐光身形微微一顿,有些气急,“你这丫头说什么呢?统共这些日子,就用了六七个而已,算一算,四五日才一个,哪里就多了?更何况这时候的蟹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哪就那么严重?”
建昭帝虎着脸,难得教训她,“上一次你就吃多了,肚子疼了好几日,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掐掐她的脸,气鼓鼓的,“再一个,现在天气渐渐凉了,怎么还能吃这些东西?你越发不拿自己的身子当成事儿了!”
“你们!”建昭帝回头,黑着脸,“以后注意你们家殿下的膳食,若有伤身的东西她非要多用,大可禀报于朕!”
郗齐光不服气,回头皱着眉看了眼多嘴的湄秋,嗔道:“偏你多嘴!好容易有了口腹之欲,你倒直接给我掐死了!”
虽是责怪,但却是笑着说的,众人皆知郗齐光并不怪罪她。
扶着郗齐光的肩膀,建昭帝语气妥协柔和,“好好好,知道吃点东西你不容易,你委屈,可别使小性子了,还是老话,身体是自己的,更当爱护保养才是。”
那些人何曾见到过身为天之骄子的建昭帝哄人,低声细语的,真真叫人瞪大了一双眼,可也只敢竖着耳朵听,不敢真去上眼瞧。
燕窝八仙汤,雪蛤汤,夫妻肺片,干烧岩鲤,红扒熊掌,一品豆腐,油菜扒香菇,清炒豆芽儿,醋溜菘菜。
“晚间就是该清淡些好,”建昭帝点着八仙桌道,“有燕窝八仙汤,你合该用上一些补补身子。”
“臣妾宫中有个善红案的小内侍,还有个白案功夫也好的小宫女,这一桌子,除了那个熊掌和鲤鱼,余下的,都是二人合计着做出来的,皇上也尝一尝,他们手艺如何?”
说罢,笑吟吟地递上了一双银箸。
当夜,建昭帝自是留在了凤仪宫内,一夜酣畅。
长春宫的严贵嫔虽心下暗叹皇后得宠又有身份,可那是人家的本事,自是不必她来多嘴。
可远在永宁宫的刘贵嫔却是心中焦躁,上好的锦帕不知在这一个月都撕坏了多少条。
她原本就是妃妾入宫,虽说入宫便要比那六位侍妾身份高,可人家好歹在这几个月有人得了皇上的宠,反观她们二人,身份高贵有何用?还不是被皇后压得抬不起头?
入宫一月有余,皇上连她们的宫门口都没有踏进过!
将将入后宫,便巴巴地去了皇后那里,将她们置于何地?
这一个又一个的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偏这还是帝后二人赏赐的,她有苦难言。
想到了同样被冷落的严霜华,她的眼中闪着一道道的精光,最后湮于沉寂,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平心而论,若她是男人,第一时间,目光也会放在长相气质最为出众的人身上,就像她不时地,会情不自禁地盯着俊朗的男子看一样。
她可不想自己出力,却反而给他人做嫁衣。
别看她琴棋书画一道不通,可在舞蹈方面,却是有些天赋的,本想着让严霜华为自己伴奏,现下却是没了这个打算。
杀手锏自然是要在关键时刻才能用的。
想到了外面的天气,刘贵嫔不由叹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恩宠,她也只能豁出去了。
将知书叫了来,令她附耳,“你去,给本嫔去裁一套精致出奇的红色舞衣来,最要紧的就是缥缈、魅惑这四字,可懂?”
知书犹豫,“姑娘……主子,您这是要……要去邀宠?”
听到最后二字,刘贵嫔脸色沉了下来,“不然呢?皇上夜夜歇在凤仪宫,简直不给我一条活路,这后宫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帝王之恩!可都一个多月了,我见过皇上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我别无选择!”她自是晓得,邀宠献媚,自来为人不齿,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后宫的高位,不论是郗齐光还是严霜华,容貌都要胜过她,她没有这样好的先决条件,也只好另辟蹊径。
刘贵嫔眯了眯双眼,“你可还记得曾经本嫔学过的胡旋舞?那种舞衣,给你足足五日的时间,带着针黹上的好手,可能赶制出来?”
知书咬着唇点点头,“奴婢勉力一试吧,时间可能不大够用,若是迟了一两日,还请主子莫怪。”
五天做出一件色色俱全的舞裙,也只有不眠不休夜以继日才能做出,因此,她也不抱希望。
但她要趁着这几日,将自己的舞蹈再练一遍才是,再将自己的计划再润色一番,总不至于漏洞太多。
左右严贵嫔和她一样都没有侍寝过,有了比对,心里才放松了些。
可三日后,她听到严贵嫔被翻了牌子侍寝,心里最后的一根弦,崩地断开了。
知书、入画,俱是大惊失色,面色苍白,身上直冒冷汗,尤其是知书,因为连日来为刘贵嫔赶制舞裙,身子已是摇摇欲坠,唇瓣都裂开了好几个口子。
到底是一直在刘贵嫔身边伺候的人,自是清楚她的本性。
好高骛远、刚愎自用不说,最是容不得她人比自己强。
这些年,她在闺中一直被皇后压在头上,入宫了又被狠狠压了一头,甚至可能是一辈子,现在又有这个消息的刺激,也不知还忍不忍得住。
第27章
郗齐光现今早已对建昭帝临幸她人的消息适应良好,闻言也没有什么失态的神情,闭着眼睛,轻轻地“哦”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被晾了一月有余,即便是皇上忙于朝政,她们心里也该着急了吧?你们看看本宫,入了宫第二日就开始整饬宫务,他们眼见皇上对本宫爱重,态度一日赛过一日的恭敬,可她们呢?”
“从未侍寝,从未被传召,更未被进位,得过赏赐,若真将她们放在心上,也断不会如此。”游夏顿了顿,又道:“宫中这些人,捧高踩低,最是势利不过,即便殿下您曾敲打过他们,可两位贵嫔的待遇也不会舒心到哪儿去,不过,比之那几位良仪,那是好了十倍不止。”
“殿下,魏总管到了,说是皇上给您送了不少的东西,请您出去一观。”湄秋走了进来,微微屈膝。
郗齐光挑眉,脸上带了笑意,周身的气质也柔和不少,“那便去看看吧,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巴巴地送了来。”
魏总管见郗齐光到了,忙行了礼,脸上堆笑,轻甩拂尘,“还请皇后殿下一观,这是今年新进的南珠和螺子黛,及舶来的羽纱羽缎,周边小国上供的各色宝石香料。”
郗齐光打眼一看,这南珠倒是好,个个一般大小,难得的是有拇指肚一般,圆润无比,十足的精品,建昭帝竟这般大方,给了她五斛,螺子黛也是,这两年统共也没多少,一颗螺子黛,价值百金,也给了她两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