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重生穿越)(17)

朱氏已经哭过一茬,肿着眼坐在屋里拉着陶善行不住地说。该说的,该交代的,这些时日也都说尽,只是临到这一刻,方觉千言万语哽在胸中似怎么也说不够。

陶学礼与陶善言坐在堂上招呼前来送亲道贺的邻居,眼睛却也不住往厢房瞟。正等得焦急又矛盾,爆竹声掀瓦般响起,陶学礼与陶学言霍地站起,原守在屋外的陶善文飞奔进屋,大声嚷着:“来了来了,穆家迎亲的队伍来了。”

屋里坐的女眷也听到声音,朱氏揉揉眼睛,手忙脚乱地将一方红帕盖到女儿珠冠之上。陶善行眼前一红,触目所及只有珠冠之下方寸地方,她的心也跟着狠狠一跳。

在她并不漫长的二十几年生命里,傻过疯过痴过闹过,却从没有如一刻的复杂的心情,面对庞大的未知,除了克制的冷静外,也只有她自己能够体味到那一缕微乎其微的,做为新嫁娘的期待。

可她的期待很快就被外头传进的声音打散。

“小商爷?穆家姑爷呢?”这是陶学礼愕然的声音。

商时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静得体,带着几分遗憾:“实在抱歉,溪白旧伤未痊愈,近日天气返潮又再复发,腿脚有些不便,实在无法策马亲迎,故而才由在下代为迎亲,还请陶公并两位陶公子多多见谅。”

几句话说得堂间气氛僵冷,陶善言与陶善文都沉了神色。

“岂有此理?婚事岂能由他人代迎?”陶善言冷道。

商时风便又道:“义父义母也知此举欠妥,交代在下一定替他们向陶家二老赔礼致歉,并代为转告,陶姑娘嫁入穆府,老太太并义父义母必将视如己出,绝不委屈,若来日溪白对姑娘有所怠慢,家中长辈必不姑息,请陶家二老一定放心。”

堂间无人回应,陶家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商时风思忖片刻,忽一撩披风,单膝落地,四周众人发出几声惊呼,各自退开,诧异地看着商时风。

“此番虽然事出有因,然到底是穆家与溪白行事不周,我替溪白向陶公并陶姑娘赔罪,若有责罚,商某也愿一并代受,只是吉时已定,还望陶公陶夫人及诸君多担待,莫叫亲事误了时辰。”他说着抱拳要拜。

“小商爷,不必了。”女人清脆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惹得众人望去。

商时风动作一顿,侧头望去,只瞧见嫁衣着身、盖头遮面的女人被人扶出,正站在檐下,面容神色均无从窥见,只那声音又脆又冷,像十二月天的冰。

“小商爷不必如此,你受人所托而已,何错之有?自也无需你代为受过,快请起来吧。就算是请罪,也该是他穆溪白来向我请罪。”陶善行一边说,一边迈步走入天井。

一步一步,没有慌乱亦无小心,仿佛那盖头遮去的只是她的容颜,却未阻挡她的视线。商时风未料会是陶善行出言,上次匆匆一见,她只是乡野丫头,笑得一团孩子气,如今再见,她竟似换魂一般,倒出人意料。

便这怔愣的片刻,陶善行已走到他面前,素手自袖内伸出虚扶一把,商时风打眼而过,只觉那手白得惊人。

“生老病死乃是天定,他既要挑在今日旧伤复发,父母兄弟谁能拦得?我们穆家也不是是非不分,强人所难之辈。”她既似嘲讽,又似给商时风解围,一语双关说着,又道,“小商爷既是代他前来,那不妨与我共听爹娘兄长教诲,拜别二老,也算全我孝心与陶家脸面,可好?”

商时风已经站起,闻言垂首作揖:“遵姑娘意,多谢姑娘成全。”

语尽,他与陶善行左右并肩,面向陶家诸长。话已至此,不管陶家人有多不满,亲事都得继续,当着外头众宾之面,此事也不宜闹开,只得听从陶善行的意思,暂忍此气,给陶善行出阁的辞嫁礼。

敬过天地,拜别父母,出阁时辰到。陶善言大步上前,撩袍矮身半跪,道了句:“上来吧,为兄送你出门。”

陶善行朝前一扑,趴到哥哥背上,被他稳稳背起,陶善文紧随其侧,一道送她出门,身后,是站在门口挥手目送的陶学礼与朱氏夫妻。

她只在这里呆了半年多时间,但也够了,父母兄弟,都是上辈子她没有的。

将陶善行安稳送入马车,看着帘子放好,陶善言方折身而回,朝着商时风抱拳:“有劳小商爷。”

“大公子客气。”商时风回礼,却听对方又道。

“小商爷,烦请转告穆家小郎一句话,今日之事陶某记下,我家阿行若在穆家再受委屈,必叫他以十还一。”陶善言重重拱手,眉间是鲜少出现的沉怒。

商时风无话以回,只是揖了一揖,便翻身上马。

送嫁的队伍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今天开始,敬请欣赏穆二白的作!妖!日!常!

穆二白:错了我错了,媳妇咱们重新结次婚吧。

陶陶:好啊,那先离嘛。

穆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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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过门

因还抬了嫁妆,行程放慢,半天时间不够抵达佟水,恐怕要到入夜,陶善行还要在马车上过个夜,到第二天才能过门行礼,所以安排接亲的马车很是宽敞舒适。陶善行上车后就将盖头半掀,歪在了迎枕上,屁股下是厚实的褥子,角落的多宝格里放着些充饥的干果点心与茶叶,准备得极周全妥当。

外头传来商时风吩咐启程的声音,车夫甩鞭叱马,马车稳稳当当朝前驶去,颠得并不厉害,反有种催人入睡的节奏。陶善行早早起床梳妆打扮,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倦意上来,头随车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被穆溪白弄得,这个婚成起来,她一点期待和感觉都没有了。

无趣。

似乎拢共就打了个小盹,陶善行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自己,悄悄将车帘掀开条缝——马车才刚出村口而已。

碎石路很窄,两侧都是绵长田埂,春日刚播下的稻子才发芽,绿油油一片,有几人踩着田间的小泥路追着马车飞奔而来。

“葛花?”陶善行眨眨眼,定睛一看,那顶头飞奔的人影果然是葛花,身后还带着好些孩子。

自从那日她收服几个村童后,只要她得空,便给他们讲些课文中的典故,不拘什么正史野史志怪杂记。因她声音好听,讲得又比她爹有趣,竟引得村童争相追随,那葛花更是追着她习字,前几天刚学会自己的姓氏,对陶善行甚是崇拜,也渐渐收敛从前蛮横的作派。

陶善行从未想过自己无意的举动会给葛花带来这样的改变,一时又记起父亲在家时常念叨的话,“教化百姓,开蒙启智,我辈之责,国强之本”,忽又有些恍惚。

那厢葛花已经很快跳上田埂,追至迎亲队伍旁,原骑着马在马车前的商时风不知出了何事,慢行至马车旁,正瞧见马车的帘布被一只素手撩开,陶善行叠声叫着:“停车!”

车夫一惊,忙勒绳喝马,商时风眉头微蹙,抬手令队伍暂停,那边陶善行已从车厢里钻出,一身的红扎进他眼中,唯独那张脸,俏生生的白。盖头半掀在珠冠上,随着她跳下马车的动作而飞起,被他一手抄入掌中,心脏似乎随着她的动作而一紧,他情不自禁道:“小心。”

“没事。”陶善行抱着裙落地,回头不忘给他一个笑脸。

正午的阳光像能融化人心,商时风有片刻恍惚疑惑,觉得怎会有人如此矛盾?才刚在陶宅之时,一声冷语是震慑全场的矜贵高傲,不过短短时间,去了盖头她又成了天真烂漫的山野丫头,那袭嫁衣也没能压过她的笑。

如此鲜活的女人,又怎成了传说中的傻子?

“葛花!”陶善行已经抱着裙子站在田埂边冲着村童打招呼。

葛花气喘吁吁地开口:“我们……是来……送你的。”说着递上一沓纸。

纸是糊窗常用的粗糙毛头纸,大大小小裁边不齐,许是哪家糊窗剩下的,如今都写了字。第一张是规整的两个大字“葛花”,写得并不好,但笔划看得出认真,后面几张都是《千字文》,因为纸太糙,墨汁晕开,好几个字晕成一团。

“这些……送你,谢谢你这几日教我们。”葛花说得不好意思,黝黑的脸庞似乎有些羞红,又怕她嫌弃,挠挠头道,“你别嫌弃,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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