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灵雨不敢再继续看着楚锦承,生怕会有难以遏制的情愫从眼神中逸出,低声道:“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告诉你吧。”
两人在桃园外分别,齐灵雨坐上马车,待车轮滚动盖住了所有的声音之后,齐灵雨方捂住脸缓缓开口道:“疏影,我可能犯错了。”
一旁自登上马车便感受到自家公主低落的情绪而不知如何开口宽慰的疏影,闻及齐灵雨此言,立刻紧张地靠近齐灵雨小心问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齐灵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楚锦承的一举一动一语一笑,放下捂住眼睛的双手,指尖冰冷,拉过疏影的手在她的掌心缓缓写下三个字:楚锦承。
疏影虽然在之前就猜测过此事,可如今得了齐灵雨的亲口承认反倒有些难以置信,“您……”
齐灵雨沉沉开口:“我想要克制,可是无论我多努力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发现什么都是白费力气,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齐灵雨的语气迷茫而纠结。
疏影从未见齐灵雨这样失态过,即使当初被皇后娘娘亲手关进漆黑冰冷的祠堂时,她家公主也都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淡然模样,疏影尝试着开口安慰:“抛开所有身外之事不说,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您又何必自责。”
齐灵雨苦笑,“怎么可能抛开所有的前提不考虑呢。”良久方叹气道,“既然是我自己犯的错,那便还得由我自己来改正。”
疏影心中不忍,在她看来自家公主既有才情又有容貌,若不扮做男装怕是追求之人都能排满半座城,如今只是对一人动心,这怎么能叫做犯错?“殿下,就算喜欢了又如何,您何必让自己这么为难呢?”
须臾,齐灵雨方开口道:“自我背上齐国大皇子这一名号时,便注定了有些事情即使委屈即使为难,也必须要去做,他们待我不仁,我若枉顾百姓肆意妄为,那岂不是比他们还要不仁不义?”
若她的身份被揭穿,想来齐楚联盟必然一戳即破,两国之间甚至整个中原这可贵的平衡亦会被打破,到时中原各国战争定是一触即发,再加上还有一直虎视眈眈的铁勒盘踞在边境,她见过战乱时的百姓苦,亦在楚国见到了安居乐业时百姓脸上安逸平和的笑容,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父皇母后,可她却不忍心让齐国的百姓再陷入战乱,她能做的虽然有限,但她却依然希望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给百姓带来更长久的和平。
疏影虽不理解齐灵雨心中的担忧,却也能感受到齐灵雨心底的良善,她伸手替齐灵雨将冰冷的指尖捂热,叹道:“殿下,您就是心太软了。”
齐灵雨感受着指尖的温度,心情也恢复了一些,“我若是心狠手辣,你又怎么愿意跟着我到今日?”顿了顿,似是自语给自己听一般,又道,“至于儿女情长这种事,只要想想还有这么多连一口米粥都喝不上的百姓,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疏影觉得齐灵雨这样说得不对,但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否认,堵在心口的千言万语最终值化作了一句浅浅的安慰:“总有一天会等到太平盛世,到那时该有的都会回来的。”
太子府内,楚锦承一入府便有门童上前禀告:“殿下,钟公子在书房等您。”
楚锦承走进书房,钟离正握着一卷书在看,看着书卷的厚度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楚锦承进来,钟离立刻放下书长舒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得等你到天黑。”
楚锦承道:“正好有个人要你去帮我查一下。”
钟离静候下文。
楚锦承将手中的文章递给钟离,“帮我查一查这个叫段衍的身世来历。”
钟离接过文章简单看了看,道:“文章写得还可以,你准备用他?”
楚锦承淡淡道:“我已经许他三日之后入外祖门下学习了。”
钟离目瞪口呆,“那你还让我去查他……不是,人来历都没查明你就敢用?”
楚锦承看着钟离语重心长道:“所以你更要好好查一查,若是日后出了事你可得负责。”
钟离:为何任性的是你,背锅的却是我?
楚锦承又问:“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钟离言简意赅道:“聚福茶楼那边有动静了。”
楚锦承目光微沉,“可有把握抓出朝中那个奸细?”
钟离摇头,“那人小心的很,暂时还没露脸。”但没露过脸也意味着一次消息都未曾送出。
楚锦承冷笑,“只要有这个人,便迟早会露出尾巴,他既然敢混入我大楚朝堂,便要做好有进无出的准备。”
钟离道:“就算他一直躲着不露面,我迟早会把他揪出来。”钟离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楚锦承道,“殿下,你觉得此事齐国公子可曾知晓?”
楚锦承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再看看吧。”楚锦承虽不知晓齐灵雨在这场阴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于心底,他终究还是希望齐灵雨不要令他失望。
钟离没有继续多言,他知道无论最终是哪一种结果,楚锦承心中定然都会有自己妥善的安排,这是他对于自己所追随之人最基本的信任。
第56章 弃子
回到安园后,齐灵雨起伏的情绪早已收拾完毕,用了些膳食后回到院子方发现暗香早已等候在院中。
齐灵雨眉头微蹙,“可是王嬷嬷那处有动静了?”
暗香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份布包递给齐灵雨,道:“王嬷嬷今日从聚福茶楼拿来的。”
齐灵雨接过布包边打开边问道:“王嬷嬷人呢?”
暗香略做犹豫后道:“因为不知道殿下您准备怎么处置她,我便只给她下了些您之前给我的昏睡药,现在她正在房中睡觉,这个东西也是趁她睡着后我偷偷取出的。”
齐灵雨伸手取出布包中的物件,展开,只见是一张丝质地图,齐灵雨将地图上线路细细看过,随后丝毫没有犹豫取过桌上的蜡烛便将这张地图化为了灰烬。
暗香有些意外,“殿下?”
齐灵雨目光不带一丝温度,与另一旁的疏影道:“你去看着王嬷嬷,在我让她醒来之前便先让她一直睡着。”
见齐灵雨只让疏影一人前去,暗香有些不放心,不禁询问道:“殿下,可需要我过去?”
不待齐灵雨开口,疏影便与暗香解释道:“暗香姐姐放心,我虽不会武,但跟随殿下这么久,下药还是会下的。”
待疏影离去后,齐灵雨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暗下的天色,与暗香道:“过会儿你随我去一趟聚福茶楼。”
暗香道:“此时过去,聚福茶楼应该快要关门了。”
齐灵雨笑了笑,“我们是去兴师问罪又不是去喝茶,关门了正好。”
齐灵雨见暗香困惑,她也是有意培养暗香,便将这其中缘由多说了几句,“若这映城之中真有我齐国奸细,就算我从头至尾都不知晓,最终也不可能脱得开关系,所以此事我是不得不插手。”
暗香虽然机敏,但毕竟以前从未接触过此种国与国之间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如今得了齐灵雨这一点拨,心下也清明了一些,“可是殿下,既如此聚福茶楼为何不与您直接联系,反而要多此一举去联系王嬷嬷?”
齐灵雨的目光似冰封的深渊,片刻之后方冷冷开口:“我本还顾念着最后一丝血脉亲情,如今这最后一丝联系也终于被斩断了。”
想来无论是聚福茶楼还是那王嬷嬷都是得了自己父皇母后的命令方会如此行事,齐灵雨不禁心灰意冷,她叫了十六年的父皇与母后,原来他们内心真的从未考虑过她这个女儿的处境。
她代兄入楚为质,若有齐国奸细在映城被发现,那么首先被拉出来问罪的定然是她这个齐国质子,齐灵雨知晓在敌国安插密探乃是常事,然而她只是没想到,她的父皇与母后宁愿信任一个无知老妪也不信任她,即使此事与她的生死密切相关。
齐灵雨不愿承认,可她确确实实一直都还抱着最后一丝的期许,她总是一次次地安慰自己,她的父皇母后只是更爱她的皇兄,但直至现在,齐灵雨终于能捧着自己早已麻木的一颗真心承认,她从一出世便只是一颗弃子,一颗早已无人问津的弃子。
许是之前一刀一刀的钝痛已经痛了太久,如今看清一切的齐灵雨反倒平静了许多,即使依然会有些难过,但此刻的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自保,既然身后从来都空无一人,那么她便只能让自己成为自己最后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