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长笑得惭愧,“先前小怪为发财做了不少错事,两位仙人未曾收了小怪去,可见仙人宽仁慈悲,小怪之所以仍顶着小镇长的身份头衔实乃是想赎罪,想为汶南镇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好弥补之前犯的罪孽。”
“别小怪小怪的自称了,你有名字吧。”古未迟剔着牙问。
“小黄。”
古未迟瞅一眼对方眼角上的三道鱼尾纹,“别装嫩,老黄吧。”
“……”
白摩眼瞅着古未迟又将话题带偏,忙对着小镇长正色道:“我们并无追究你顶替小镇长一事,如今的汶南镇一堆的烂摊子需要能人收拾,你暂且再此好生管理约束当地百姓,莫要再生出类似诡异之事,我们走后你切莫伤人杀生,否则本上君第一个不放过你。”
小镇长连声说着是,而后稍稍严肃道:“小……老黄来见两位仙人是有事相告,先前那位披着黑纱的姑娘临走前要我给两位仙人捎句话。”
“哦?什么?”古未迟精神为之一振。
有没有可能是请他去幽冥当铺做客。
“山神洞府。”小镇长再重复一遍,“那姑娘只说了四个字,山神洞府。”
两仙也是一头雾水,猜测可能是秋暮碍于身份不方便直言,古未迟对着老虎精假正经的教导两句,拽上白摩一个闪身便落在汶南山的山神洞府口。
洞府门口杂草丛生,葳蕤的锯齿长草间挂着几张残破的蜘蛛网。
之前古未迟便心生奇怪,他堂堂一天界上仙落在这么个小破山头,按理来说此地山神早该十步一跪五步一扣地前去迎他,可这山神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拨开杂草蛛网,两个小仙童昏睡在石门旁。
古未迟探了探,被人迷晕了,少说也睡了个十年八年之久。
一掌推开洞府的厚重石门,里面简单陈设,桌椅床榻石柜,一盏火光微弱的羊角灯,一座用来向上界传递消息的神龛台,然,空无一人。
洞门口的白摩将两个小童唤醒后方走进洞府,四面望望,“怎不见山神?”
古未迟挠挠下巴,“可这洞府内却有他的气息,要不,你劈个三位真火出来烧了这洞府,看老头还藏着不。”
白摩觑他一眼,“你真该向那头老虎学学。”
重点并非堂堂一上仙还没一荒山老虎精仁慈,而是这位风流上仙擅胡说八道,火上浇油,竟还没地界一小怪来得成熟稳重。
洞府内一眼望到底,古未迟耐着性子再查看一遍,“秋暮引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正嘀咕着,啪嗒啪嗒两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拿食指抹了抹,无色无味无毒,这才抬眼向上看。
高高的洞顶上露出一颗脑袋,嘴上还被封了布条,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正啪嗒啪嗒落着眼泪,不见其身子。
古未迟哇得一声叫,“老白老白,什么东西吓死我了。”
白摩一个掌风将洞顶上的人薅了下来。
老山神整个身体被镶进洞顶,被白摩神力一拽,咕咚一声落地后,活动活动快要僵死的筋骨,一面揉着老腰站起来一面撕开封在嘴上的布条,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两位上仙,小神心里苦哇……”
——
秋暮回到幽冥界入口,重新将帏帽戴好,还是端着神秘感好办事。
忘川河畔遇到手持话本子的三生。
“三生先生,看你这样子,方打人间讲完故事回来吧,巧了,我也刚回来。”秋暮打完招呼后不客气地拿过三生手中的话本子随意翻了翻,“这次讲得谁的故事,咦?上古,上古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发生,有空给我讲讲。”
三生抢回对方胡乱翻看的话本子,“我能给你提个意见么?以后你跟我打招呼时能不能温柔一点,能不能不用踹的,尤其不要踹我的腰。”
他正在人间的听月楼拍着惊堂木讲故事,突然感觉腰部遭受袭击,一猜就是秋暮那家伙踹了他的石身一脚。
幽冥界敢对他使用暴力的只她一个。
也唯有秋暮从不期待姻缘邂逅,所以不用讨好他这块能改世间情爱缘分的石头。
不料,秋暮双手捧胸娇滴滴地回了一句,“好的三生大人,以后再也不会了。”
三生浑身一哆嗦,“太……太可怕了,你这趟去人间受了什么刺激?”
秋暮挽上对方的胳膊,细声细语道:“我呀得了个大大的惊喜,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秋暮了,我以后得靠你罩。”
……三生不动声色往一边挪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话好好说,你这么对我……我我消受不起。”
秋暮用力甩开对方,粗着嗓子一吼,“还是不是兄弟了。”
“是是是。”三生赶紧赔不是,暴力秋暮又回来了他安心了点,“咱们可一直是兄弟,铁打的兄弟,说说你这趟去人间得了怎样的惊喜?”
可把我吓坏了!他心里默默添一句。
秋暮神秘兮兮的将对方拉到较为茂盛的一丛冥花下,郑重其事的将头顶的帏帽摘了。
三生看到那张脸后,瞬间僵化。
秋暮努力摆出的迷人微笑也僵住了。
对方一副跟见了鬼似得表情,什么意思?!
她拿手再他眼前晃晃,不动。
再晃晃,还是不动。
她掸了下对方的额头,“是不是我太美了把你给惊艳傻了?”
三生这才缓缓回过神来,艳红的冥花将眼前这张脸蛋衬托的清丽至极,明媚不可方物,他微微颤着双唇,“你……你怎么……”
秋暮将帏帽重新戴回去,拽着僵硬的三生走出冥花丛,“是我打孟婆那讨了个画像,然后我去找尸王给我画了同样的一张脸。”她声音里极力压抑着雀跃,“三生,以后我是正常人了,再不用遮遮掩掩过生活,咳……以后我的夫君就靠你了。”
三生原本僵硬的身体更僵了,望着对方却不知该说什么,“你你……”
秋暮正在兴头上,没心思过度揣摩对方面上的细微表情,拍拍三生毫无血色的小白脸,“小三,你慢慢消化啊,我去找孟婆了,说起来是打她老人家那得来的帕子,得谢谢人家。”
那道飘逸的黑纱背影消散许久,三生仍僵在原地。
幽风吹起,忘川河一片涟漪,三生垂眸叹息,“怎么故事好像又回去了,十万年了,天劫为何还不放过她。”
——
秋暮从奈何桥下来后直接回了幽冥当铺。
孟婆终归是看惯了生死的人,见到她这张脸后没有她想象中的激动,只盯着她喃喃了几声好看,好看……
方跨入当铺的隔扇门,衣架子便给她端了日常爱吃的点心和香片,瞳姬正在案前打理一卷卷画轴。
那些画卷里本来各绘着个人影,皆是来幽冥当铺做过交易的,其中有些以魂魄为注,得了自己想要的,了却执念后被当铺取走魂魄封印入画。
大当家曾道:魂魄入画,再难回头。
封印一成,别说大罗神仙,就算是神佛来了也再难取出。
瞳姬见秋暮回来,难得露出淡笑,“既然都回来了还遮着面纱做什么,让我瞧瞧,变成了怎样的一个美人。”
秋暮取下帏帽,瞳姬刚好放掉画轴走了过来,仔细将秋暮的脸打量几遍,“不错,这张面皮倒配得上你的身份。”
秋暮有些羞赧,微微垂头低喃着,“我就是个打杂的,灵力也低位,有什么身份。”
瞳姬似乎很喜欢这副皮相,眸光辗转许久,拿食指轻轻滑过对方的脸,“幽冥当铺便是身份的象征。”又随手将秋暮的帏帽递给离得最近的衣架子,“丢了吧,以后用不着了。”
衣架子静悄悄地捧着黑纱帏帽离开后,瞳姬又恢复一贯的冷漠,“跑了这些日子想必累了,回房休息吧。”
“对了,这个给你。”秋暮将无相神笔递给瞳姬。这笔虽然失去神力,但终归是上古上神之遗物,又是故人所赠,陶诗本打算带着无相笔回万尸林留作念想,被秋暮硬讨回来。
因当初临走之前,瞳姬曾吩咐,若有可能尽量将那支笔带回来。
瞳姬端着那支笔坐到桌案旁,蘸了些砚台里的墨汁,随后往铺开的白纸上划了一笔。
怪的是,洁白的宣纸上毫无一点墨迹。
“好一个无痕之笔。”瞳姬笑笑,将笔收起。
秋暮有些惋惜,那么神奇的一支笔因为画了一张皮而失去神力,彻底变成了一支废笔,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可得好好护着,保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