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便是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一字一句地读那书卷上的字。
“灵物，天地灵气所化，为邪物而生。灵物既出，邪魔无踪。”
“灵物，千年难觅，乃九天恩赐。灵物之命乃天定，保四海太平。”
“灵物，生于一花、一木、一石，素日无所依托，履天命则显真身。”
“灵物邪物，二者相克。灵物履天命之时，邪物灵物魂飞魄散之日。”
“灵物……”
罢了，已经够了。
她化不出真身这件事，加上凡间那件事，冥界绑走她的那件事。
这些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每一句，都是一把刀子，生生刻在她的心上。
她脸色煞白，手心一把冷汗，全身的气血似乎都在叫嚣着，一路横冲直撞流向心脏。夏月只觉得心口发疼，喉头竟然有了些血腥的味道，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书卷落在地上，那血腥一路上涌，她终是没忍住，一偏头，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白色的衣裙上沾上了点点鲜血，像是冰天雪地之间绽放的梅花。
梅花如何？人如何？纵然芳华一瞬，最终也逃不过凋零枯萎的命运。
不同的是，梅花只是命短，而人情长，便是化作一丝游魂，也少不得心痛，免不了相思。
夏月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又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呆坐在窗前。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径直去了江彦的夕拾宫。
夏月努力摆出平日里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咚咚咚跑进了江彦的书房之中：“江彦，苍辰去了哪里？怎么我找了许久也不见他？”
江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小月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
“血啊？嗨，就是一觉起来起来发现自己竟然修为大涨，太过开心，所以没稳住心脉，咳了一口血。苍辰呢？他去了何处？”
江彦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有事情要处理先回了往生谷。你身体还没好，还是不要乱跑，你若闲得慌，不如去紫霞殿找昭歌玩吧。”
夏月强装欢喜应了两声，离开了夕拾宫，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思来想去还是回往生谷比较好。心不在焉地走着，也没看路，没有到南天门，反倒来了一个她从前并没有来过的不知名的角落，许久也没有绕出去，反倒见到几个小仙聚在一处聊天。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封印恶龙的封印好像减弱了不少。真是让人忧心啊。”
“担心什么？苍辰君不是请愿去加固封印了吗？苍辰君当年可是与天帝一同封印了九翼天龙的，如今不过加固封印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当年苍辰君不也受了伤吗？听说一身血地回来，修养了个把月才好呢。我现在啊，就希望那个灵物赶快出来，这一桩祸事，才能完全了结。”
加固封印？
苍辰，我们从凡间元宵节回来不久，你就知道我是灵物。可是你仍然要瞒着我，独自去涉险。你明明知道，只要把我交出去，所有的一切就都能得到解决。
天命昭昭，谁能逃过？
可是，你竟然瞒着我。
那么，我也瞒你一回吧。
我不怪你的。
你也不要怪我。
第10章 天命
夏月独自一人回了往生谷中。谷中一片寂静，一清也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听到苍辰去苍山的消息，赶回去帮忙了。
她去了一清的酒窖，搬出了几坛子酒。
她也是经常饮酒的，却从未觉得这酒有那么辣、那么苦。几杯下了肚，舌尖发麻，脑中一片混沌，在莲池边的树下睡了半日，方才慢慢悠悠上了天宫。
天宫，天清阁。
江彦带着身边的两个小仙，正在翻看记载这远古神仙降服妖兽的古书。然而那浩如烟海的书卷，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看完的？他只盼着自己能够快一些、再快一些，找到一个永绝后患的法子。
“殿下，您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合眼了，要不先歇一歇？我看要是真的能够有降服九翼天龙的法子，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您先去歇一歇，我们一定会今早找到那灵物，降服恶龙的。”
江彦的眼中不自觉带了愠色，将手中的书卷重重砸在了面前的案台上。那两个小仙同殿外的仙娥皆慌张地跪在了地上。
“出去！”
待身边的小仙退出了天清阁，江彦强忍的怒火才冲上心头，一挥袖子，便把案上的几卷书并一杯清茶尽数扫下了案台。
他日日都在想如何要她活，他身边的人，从至高无上的天帝，到地位最低微的负责洒扫的小仙，却都想要她死。因为只有她死，才有太平。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大是大非沾上情爱二字，终归来得没有那么容易。他狠不下心，看着她去死。
“听你身边的仙官说，你今日火气大得很。为了一个灵物动怒，何苦？”夏月捡起滚到门边的杯子用帕子擦了擦，又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
江彦敛了脸上的怒气，平静道：“昭歌说你回了往生谷，怎么又回来了？”
“这两天想通了一些事情，过来与你谈心。”
江彦打开书卷，专心看着，也没抬头看她一眼：“你若是要谈，应当等苍辰回来与他谈，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通的事情，他却想瞒着我，你也想瞒着我。你说，我找谁谈不一样呢？”
江彦脸色骤变，一双手瞬间攥紧了，指节微微发白。
“江彦，你明明知道，我就是那个灵物。”
江彦以往虽去加固过封印，但早前那恶龙并未如同现在一般强烈地感知到灵物的存在，因此封印也损毁得不严重。而如今，用来封印的蓝焰却几乎全被那恶龙的烈火吞噬，凶险非常。
苍辰调动体内的真气，将修为缓缓注入封印之中，然而调动的修为却一次次地被九翼天龙的烈火抵挡在外。越是咬紧了牙关调动更多的修为，受到的阻挠便更加严重。
苍山之下的火海之中，九翼天龙不安地扭动着身躯，眼中尽是一片猩红，发出一阵阵的咆哮。顷刻间长尾挥动，喷出冲天的烈焰。
眼前突然一片火红。
苍辰岔了心神，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那原本用于压制蓝焰的修为，生生叫嚣着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如此强大的修为，连同那恶龙的烈焰，毫无预兆地冲击地身体，一瞬间，他只觉得三魂七魄五脏六腑都快要碎裂一般，生生跌落在一朵祥云上。
更多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沾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他一手撑在剑柄上，一手抱着胸前，不住地咳嗽着。若不是有一清扶着，恐怕早就被那钻心的疼痛折磨得晕了过去。
天宫之中，众人皆手忙脚乱。苍辰君不但没能加固封印，反倒受了重伤，一时间人心惶惶。如此大的一桩事情，自然是传遍天宫的每个角落，就连镇守在人间的地仙也是知晓的。
夏月又何尝不知。
她本以为，可以晚一点的。
晚一点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样，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在他身边多留几日。
可是如今，能够救他的，却只有自己了。她是知道自己的命运的，却不知道这命运来得如此快。
大殿中，众仙齐聚。
“如今苍辰君为仙界受了重伤，本君却毫无办法，是在是惭愧。不知众位仙家可有什么法子？”
众仙皆无奈地摇头。
道清真人捋了捋胡子，说道：“当年天帝与苍辰君被九翼天龙所伤，是前任医仙妙手回春，两位才得以康复。可如今他已经仙逝，当年能够找到的神草，如今也销声匿迹。眼下，恐怕只有那恶龙的死对头才能够救治苍辰君了。”
“你说的是那灵物。可是那灵物，现在在何处？”
殿外清脆的女声响起，越来越近。
“就在这大殿中。”
众仙循声望去，望见前段日子在天宫里跑进跑出给他们送丹药的小丫头。
“这不是苍辰君身边的小丫头吗？”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天帝半信半疑：“哦，那她是谁？”
夏月目光坚定，毫不迟疑道：“是我。”
方才还喧嚣的殿中，有人欣喜，有人沉默。欣喜的，自然是一些对仙界诸事不够熟悉的神仙，想着苍辰有救，降服恶龙有望，自然是喜不自胜；熟悉的，自然知晓夏月在苍辰心中的分量，只觉得命运弄人，活生生要把她放在刀尖上，去刺苍辰的心。只怕夏月应了天命的时候，他会比此时痛上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