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夏笑得手抖,叠好的衣裳也碰乱了。
抚冬自个儿也笑:“我没有那么贪心,我往后嫁人了,那人能跟我哥待我嫂嫂一样,我就很知足了。”
这样的话,还在徐家时,抚冬是不会说的,姑娘家家的,多不好意思呀。
现在,见多了直来直去的将门女,她也大胆许多。
念夏拍了拍抚冬的肩膀:“那你跟夫人说,夫人肯定支持你、替你掌眼。”
“人都还不见影儿呢,我说什么呀,”抚冬笑过了,眨着眼睛问念夏,“那你有影儿没有?”
念夏捏着她的脸颊,道:“我有影儿呀!鬼才没有影儿呢!”
抚冬乐坏了:“你等等,我拿灯来照照。”
外头,钟嬷嬷从廊下过,听见里头打闹,不由失笑摇头。
说是要探探念夏的口风,顾云锦却好长日子没有找到机会,她有些自顾不暇。
从知道怀孕起一直没有给她添过半点儿乱的肚子,突然之间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了。
顾云锦吐了,接连几日,闻什么都不对。
花瓶撤了,丫鬟们也不抹香露了,可她就是不舒服,连口味都变得挑剔起来。
乌太医来看过,说是寻常状况,叫府里莫要担心。
长公主也知道孕妇就是这样,可清楚归清楚,心疼还是心疼。
前几个月养圆了的脸蛋,眼看着没几天就瘦下去了。
蒋慕渊亦心疼,可这事儿当婆母的、当丈夫的都帮不上忙,他只能尽他可能的多陪陪顾云锦。
顾云锦今儿连素香楼的点心都不喜欢了,她其实也不想那么折腾,无奈害喜状况,不是靠忍忍就能解决,硬吃下去,又吐得晕头转向,之后再逼着自己吃。
蒋慕渊踩着月色回府,顾云锦应是累了,躺在罗汉床上小憩。
他看了她一会儿,没有惊动人,退出来问守在外间的念夏:“我好像听云锦提过,三姨有喜时也吃不下京城菜,喜欢北地口味。”
念夏闻言一愣:“三姑奶奶好像还挺喜欢京城口味的,不过太师府有厨子能做北地菜。”
听她这么一答,蒋慕渊才想起来,他是关心则乱,她的确听顾云锦说过顾云思孕中不适应,可那是前世,不是今生。
不过,这也给了蒋慕渊新的思路。
待顾云锦睡醒了,蒋慕渊柔声问她:“我去西林胡同请沈嬷嬷给你做几道北地菜,好不好?”
顾云锦道:“三姐姐当年是刚到京城,口味上没有习惯就有了身孕,我在京里好些年了,国公府的口味也很适应。”
“京城菜、北地菜、岭北菜,”蒋慕渊握着顾云锦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都能适应,也都爱吃,甚至我们府里做的北地菜,没那么正宗,你也夸好吃,可那不是沈嬷嬷做的,不是你家里的味道。”
虽然,沈嬷嬷不是厨娘,但她做的菜,是最像顾云锦印象里的童年的滋味。
第879章 想家
西林胡同那儿,沈嬷嬷忙了一个上午,踩着午饭的点儿,把热腾腾的饭食送到了宁国公府。
顾云锦看着那几样她打小就喜欢的菜色,一时之间,眼眶有些热。
她近来的确胃口不佳,真说想吃什么,翻遍了脑袋也没有个想法,昨儿蒋慕渊与她提了,她其实也并没有多想念沈嬷嬷的手艺,只是不想拒了蒋慕渊的好意。
因为她一人吃不好,府里这么多人操心着。
尤其是蒋慕渊,近来朝事忙碌,顾云锦不想他再多担忧。
可等真的看到菜色、闻到香味了,顾云锦想,她还是很念着的。
她离开童年的将军府已经很多年了,在京里时,沈嬷嬷偶尔会做一两次,可她对这个口味的喜爱,是刻在了记忆里的。
顾云锦吃得香,钟嬷嬷她们也很高兴。
沈嬷嬷不说话,就看着她用餐,越看心里越酸。
待撤了桌,沈嬷嬷柔声道:“还想吃什么?妈妈做了再送来。”
顾云锦怕沈嬷嬷辛苦,刚要婉拒,见她一脸担忧,心一软,道:“就还跟今儿一样,我还想吃。”
沈嬷嬷笑开了花。
顾云锦也笑了。
她倒是忘了,沈嬷嬷闲不住的。
前世,顾云思孕中,沈嬷嬷就送了好一阵的饭菜,贾家冷言冷语的,她怕顾云思难做,才不送了的。
对顾云思都如此,何况是对待顾云锦。
今生,徐氏的身体养回来了,沈嬷嬷自然也少了操劳,平素清闲些,与其让她在府里担心,不如让她做菜,亲眼看着顾云锦吃完,她还能放心。
安阳长公主那儿,晓得顾云锦能吃顺心了,亦是欢喜。
采文特特过来传话,说冬天寒冷,怕食盒从西林胡同送来就凉了,让沈嬷嬷写好食材,由国公府采买好,她来府里做,也好吃个刚出炉的热口,又说若是顾家那儿能脱开手,国公府盼着能把沈嬷嬷接过来住半年,也省的她日日来回奔波。
长公主跟前出来的人,一番话说得极其妥帖和热忱,沈嬷嬷岂会不应,顾家那儿自然也答应。
沈嬷嬷怕自个儿不太懂国公府的规矩,平素就不出院门,可她性格好,这个年纪又经历过许多北地往事,不说顾云锦院子里的小丫鬟,寿安郡主那儿都有好些抽空过来听她说故事。
顾云锦也听。
明明是年幼时听过很多遍的故事,如今再听,又是另一种味道。
腊八时,公候伯府在城门外施粥,各家也忙着分粥、送粥,京城大街小巷热热闹闹的,都要赶在午前把自家熬的粥送往关系好的人家。
走动的多了,消息也传的多,少不得问问谁家奶奶几个月身子了、谁家哥儿姐儿能叫人了,顾云锦害喜的状况,外头也就听着些讯息。
“嘴儿真挑,国公府厨子的手艺都瞧不上,还从娘家请人。”
“我看是大着肚子随意造,进京城都多少年了,哪里还吃不惯京城菜,再说了,国公府的厨子难道就做不来北地菜色了?”
“你懂什么!我跟着我家那口子走南闯北二十年,吃口正宗的家乡菜还掉眼泪呢!家,家你懂吗?”
“腊八了,都快过年了,你自个儿问问外乡客,想家吗?”
一个“家”字,让一片纷纷扰扰在霎时间静了下来。
京里不缺异乡客,不缺逢年过节还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返乡的异乡客,有人红了眼,有人喝闷酒。
别说人家是孕中了,他们这些一辈子不可能大肚子的老爷们,不也念着那一口嘛。
争论停了,再开口时,都是絮絮叨叨对家乡的思念。
雅间里,几个少年人捧着酒盏,你来我往。
“不知道京里过年是个什么样?”
“怎的?你不想家?”
“想什么?能有京城的三分繁华?”
笑语声不断。
坐在角落的少年却一声不吭,浑然没有融入旁人气氛。
有人凑上去,捧着酒壶问他:“乔小将军,你怎的不说话?莫不是想家了吧?”
少年抬起眼皮子,冷冰冰的,半响嗤的笑了声:“想个屁!”
他是乔蕴,镇南大将军的幺子。
他父亲的大将军名号是货真价实的,至于他,什么小将军,不过是这群人说来埋汰他的。
他只是个弃子。
蜀地的野心通过他这个弃子,直白地抛到了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父亲从命令他进京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想过让他活着回蜀地吧。
乔蕴不知道蜀地还要装几年,但想来快了。
别人热热闹闹盼着新年,对他来说,不过是离死又近了一年。
他想个屁的过年,想个屁的家乡,他来得过且过都觉得没意思。
手一扬,半满的酒盏倒过来,美酒全撒在地上,他拿手指沾了点,画了个圈,又打了个叉,无聊至极。
在京中百姓为了腊月忙得红红火火时,这些饮酒取乐的少年人轰轰烈烈干了一架。
圣上看着折子,面色阴沉。
这些质子不是头一回惹事了。
连女眷一并送进京城的封疆大吏府上都还稳当,不管内心里怎么想,总归是老实遵照朝廷的旨意,孩子女人在京里认真过日子;那些消极地只拿一两个儿子来“示威”的,是惹事精。
月初时,还有为追捧戏子而捧进了顺天府的,醉酒、喧闹、驿馆夜夜笙歌,看起来都像小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