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很是喜欢这份稳当,尤其是有一个行事不端的段保珍在前头,越发显得沉稳可贵了。
“那日吓着了吧?”皇太后问道。
符佩清答得不疾不徐,她当日并未见到段保珍,谈不上被吓着,但寿安郡主和顾云锦是实打实地帮了她一把,因而符佩清言语之中对那两位很是感激。
符佩清说话,本就如清风拂面般让人舒畅,说的内容又得体,很合皇太后心意。
“恪儿与阿渊自小就玩在一块,”皇太后拍了拍符佩清的手,道,“你和云锦丫头往后就是妯娌俩,你们能处得好,哀家就高兴了。”
符佩清点头应下。
正说着话,圣上过来了。
符佩清头一回面圣,规矩上挑不出错,皇太后暗暗满意,让珠娘送符佩清出去。
圣上神色淡淡的,道:“看着也没有多少出奇的地方,恪儿怎么就挑中了呢?”
皇太后答道:“圣上来慈心宫,总不会是为了见见清丫头吧?”
“是来与母后商议事情的,”圣上道,“阿渊、恪儿都挑了媳妇了,只睿儿……说是给他挑侧妃,可前回并未挑出来,不晓得母后心中有没有人选?”
皇太后抿了抿唇。
不管她如何看待虞贵妃,孙睿毕竟是她的亲孙儿。
前回没有想看出一个合适的姑娘来,皇太后也十分遗憾,尤其是,原琢磨着还算合适的贾佥事的姑娘出了那等状况。
皇太后叹息一声,道:“圣上与其问哀家,不如问问睿儿自己。阿渊、恪儿都是自个儿挑的,兴许睿儿也有些想法。”
圣上一听这话,轻哼了声:“朕问了,还不如不问!”
这话说得皇太后就不解了。
圣上解释道:“他说,恪儿的正妃挑了个知府之女,他若是挑个侧妃比符佩清的出身高上一大截,他感觉脸皮发烫,不如也学恪儿,挑个出身普通的算了。”
这话有道理,也没有道理。
出身高低,哪里是这般计较的?
偏孙睿说得一板一眼,圣上心里一时之间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向皇太后来开口了。
皇太后笑着摇了摇头:“那哀家就更不认得几个了。”
圣上在皇太后这儿寻不到结果,但总归是听了她的劝,让内侍转达孙睿,让他自个儿琢磨去。
彼时,孙睿正陪虞贵妃说话。
听了内侍通禀,虞贵妃神色一凝,挥退了人手,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前回与你提,你就一直不上心。
贾珠出事,我是可惜又可惜,你却还是不冷不热的。
虽说是侧妃,但能挑出身好些的,你又何必去挑个普通的?
还是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没有好机会与你父皇开口?”
孙睿放下茶盏,道:“原先是真的没有想好,与儿臣而言,侧妃娶谁都一样。只是如今,永王府刚定了个知府之女,儿臣一味往高门选,皇太后那儿……”
话只说了半截,虞贵妃听明白了,略一思忖,也认同孙睿的想法。
皇太后最宠孙恪,虽她老人家不一定介意这些高低,但宫里人多嘴杂,谁知道背后编排出些什么话来点火呢。
他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侧妃人选,而给人留下煽风的机会。
孙睿让人备了笔墨,写了几个官职,道:“前几日在吏部调任的文书里看到的,挑了几个名字顺眼的,使人去打听过了,这几位家中都有年纪合适的姑娘,随意挑一个吧。”
虞贵妃看了眼,都是什么员外郎、知州一类的,叹道:“随你吧。”
等墨干了,虞贵妃使人送去了慈心宫。
圣上正陪着皇太后用午膳,见到这么一张写了六七个官职名字的纸,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待听内侍说了,他的脸一沉,把纸拍在了桌上:“他胡闹!”
“你让他琢磨,他琢磨出来了,你还怪他胡闹……”皇太后心平气顺的,与小曾公公道,“都写了谁,念给哀家听听。”
小曾公公忙应下,拿起纸来,念道:“光禄寺寺丞许大人、明州府同知赵大人、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姜大人、忻州府同知……”
念到这里,小曾公公的脑海之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一时没有抓住,只是声音顿住了。
皇太后睨了他一眼:“怎么了?接着念。”
小曾公公赶忙收敛了心神,继续念了下去。
皇太后听罢,也不管圣上是个什么态度,交代向嬷嬷道:“都记下来,去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倒也可以看看。”
小曾公公把纸张放下,目光在那个“忻”字顿了顿,等退出来遇见曾公公时,他一下子想转过来了。
是了,先帝年间,宫里有一位忻贵嫔。
曾在忻贵嫔宫里当值的一个内侍,不正是小公爷前回给他看过的那副画像上的人物嘛。
第367章 旧事
先帝在位时,后宫嫔妃不少,有得宠的,也有几年如一日见不着圣颜的。
不过,先帝不管宠谁,对中宫高氏、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还是十分尊重和信任的。
小曾公公认了曾公公做干爹,年纪不大时就在高氏宫中做事,出去行走,各处少不得给些颜面。
他记得,忻贵嫔得宠过那么几年。
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的人,小曾公公对忻贵嫔的印象还算不错,对方得宠后虽也有点儿飘飘然,但总算不过分,比一些没头没脑弄不清天高地厚的小嫔妃们好多了。
忻贵嫔为人尚可,却架不住身边伺候的人手里有拎不清的。
其中一个姓古的内侍,就仗着主子得宠,行事霸道。
当然,这霸道是对着古公公能拿捏的人去的,对方还不至于真的昏了头,来拿捏高氏身边的人。
只有一次,古公公看上了个小宫女,要与人家结对食夫妻,手段强烈了些,逼得小宫女投了井。
事情在宫中传开了。
这等事儿,若不知情也就罢了,曾公公既然知道了,就断断没有不开口的道理。
曾公公寻了古公公来,训斥惩戒了一番,以儆效尤。
古公公不占理,忻贵嫔自也不会为他做主,为了平息这事儿,她还掏了银钱给那宫女办后事。
按说,事情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
以小曾公公对干爹的了解,只要古公公不犯浑犯到他跟前,哪怕在背后嘀咕几句,曾公公都不会揪着对方不放。
古公公欺软怕硬,当面自是规规矩矩的。
这种关系,直到忻贵嫔失宠才改变。
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
连高氏都不清楚忻贵嫔是哪里惹了圣上不喜,突然之间,她就被禁足、封了宫门。
忻贵嫔大受打击,病了小半年,红颜薄命。
人没了,伺候她的人手也就散了。
彼时恰逢先帝封今上为太子,高氏的中宫地位越发稳固,小曾公公的腰板都更加直了。
有一群内侍,想拍他们两人马屁,以为曾公公极其不喜古公公,寻了人家麻烦。
当时,替古公公挡了大部分拳脚的,就是画像上的那个内侍。
这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小曾公公一概想不起来了,对方只是忻贵嫔宫里做杂事的小内侍,根本不起眼。
若不是替古公公挡灾,小曾公公恐怕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
听到信后,小曾公公赶去解的围,见到了那人。
那时见过一面,他也没有搁在心上,因而小公爷拿出画像时,小曾公公只瞧着眼熟,并未回想起来。
也就是这会儿想到了忻贵嫔,才一连串的,把这段往事也拎出来了。
古公公当然已经不在了,那个小内侍……
小曾公公暗暗琢磨,反正当时他遇见对方时,那人两条腿还好好的,现在都二十几年过去了,是不是断了腿,还真说不好。
既是应承了小公爷,小曾公公少不得再去打听一番,不弄清楚对方名姓,如此粗的答案,他是无法回禀的。
入夜,皇太后跟前无需小曾公公伺候,他要照顾的是他的干爹。
他从认了干爹起,就打理曾公公的起居,这么多年,从未交由他人,尽心尽力。
曾公公年纪大了,行动不比从前,他费的心思也就更多了。
舒舒服服洗了个脚,曾公公躺在炕上,叹道:“我们当太监的,断子绝孙,可杂家不是,杂家的干儿子比亲儿子都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