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妃这下子是一句都不想说了,她怕再说下去,真的会绷不住脸笑出来。
而她这儿子,那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她只要露了笑,铁定缠上来,提这提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刚好,外头来人通禀,说是小公爷送醉酒的永王爷回来了。
永王妃起身,刚出了屋子,就见蒋慕渊架着永王爷过来。
永王爷是真的吃多了酒,摇摇晃晃不说,还仰头对着月亮吟诗,最后更是放声高歌起来。
永王妃气不打一处来。
哪有跟外甥吃酒吃成这幅模样的舅舅?
没瞧见跟出来的浑儿子笑得都直不起腰了吗?
蒋慕渊把永王爷交给了无可奈何的永王妃。
两家熟悉又亲近,场面话一概不用说,永王妃只是道:“你怎么也随着恪儿胡闹?”
蒋慕渊笑着不说话。
孙恪乐不可支地过来,揽着蒋慕渊的肩膀往自个儿住处去。
“怎么说?父皇答应了吗?”孙恪着急道。
蒋慕渊答道:“这会儿反正是答应了,酒醒后会不会改口,那就不晓得了。”
小王爷脚下险些踉跄了。
他父王的酒品,他最知道。
吃醉了时候,说什么都点头,一觉睡醒,满肚子的后悔。
平素碍于颜面,不好食言,大抵是硬着头皮办了,但碰上能耍赖的,绝对不认账。
这也是孙恪没有拿酒灌永王爷的原因。
他老子醒来,十之是反悔。
永王爷也晓得自己是个什么酒品,这几年越发不爱出去与人吃酒了,反正他这个身份,只要不端起酒盏来,哪个敢硬叫他喝?
却没想到,今儿个落入了自家外甥的圈套里。
“若是后悔了……”小王爷摸着下巴思忖。
蒋慕渊笑了起来:“道理都与舅舅说明白了,他醒后琢磨,应当能想明白的。”
困守孤城半个月的小王爷,今儿总算得了一次捷报,兴高采烈地也想对月高歌了。
蒋慕渊离开永王府,转身往城西去了。
西林胡同静悄悄的。
听风站在树下,压着声儿道:“爷,姑娘应当睡下了,您是要把人叫起来?”
蒋慕渊抿着唇,浅浅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也清楚顾云锦大抵已经睡了,只是,离京几月后回来,不来瞧瞧,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脚下用力,蒋慕渊翻身越上顾宅高墙,看向了顾云锦住的院子的方向。
一片漆黑,显然是熄灯了。
蒋慕渊不想惊搅人,便干脆在院墙上坐下,目不转睛看着那黑漆漆的小院,脑海里不住想着,她睡得可踏实?梦见了什么?
直至巡夜更夫的脚步传来,蒋慕渊这才回过神,动作轻巧地落了地,朝听风抬了抬下颚。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离开了西林胡同。
听风回头看了一眼乌起码黑的胡同,心里不住犯嘀咕,他们爷也真是的,光坐墙头就坐了小刻钟呢。
翌日一早,蒋慕渊才见过了父母。
安阳长公主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你说说你,风尘仆仆地回来,没见你好好歇歇,就与你舅舅吃酒吃到三更半夜,眼下都泛青了!总仗着年纪轻、精力好,不晓得自己悠着些。”
母亲的叮嘱絮絮叨叨的,蒋慕渊却不觉得烦,体会过生死,经历过长公主束手无策的痛苦,连这些唠叨都十分亲切。
长公主拍了拍蒋慕渊的手:“恪儿的婚事,你舅舅他们自有决断,你别只顾着兄弟义气。”
蒋慕渊笑了起来:“您也说了舅舅他们自有决断,我就说说我的看法,最后怎么定,还是舅舅说了算的。”
见他通透,长公主也就随他去了。
蒋慕渊收拾了一番,进宫去看皇太后。
“昨儿就一直等你过来,没想到在御书房里商议了这么久,”皇太后叹了一口气,眼睛却不住在蒋慕渊的两个袖口处打转,“哀家可真的等急了。”
蒋慕渊抬起双手动了动:“今日没有。”
皇太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这个说客还空手上门?照哀家看,你是给恪儿拆台子的。”
蒋慕渊大笑。
皇太后见当真没有,只能撇了撇嘴表示不满:“你且说着,哀家且听着。
不过,这事儿哀家不会应的。
恪儿瞎胡闹,你别跟着他浑!
要哀家说呢,就是恪儿打小太顺畅了,但凡他开口要的,哀家宠着,全给他。
这是头一回不顺他的心意,倔脾气就上来了,跟他父王以前一模一样。
他不是多喜欢那符家女,就是犟!”
蒋慕渊一边听,指腹一边摩挲着茶碗,待皇太后说完,他才缓缓摇了摇头:“一半是犟,一半是真喜欢吧。”
第344章 犟脾气
皇太后抬起眼皮,道:“恪儿哄人时嘴巴甜,他央你帮忙,还不说得天花乱坠?你别叫他唬了。”
“外祖母,”蒋慕渊支着半边脸,笑道,“您知道他嘴巴甜,您次次都叫他哄走了。”
边上伺候的人手没有崩住,扑哧笑出了声,赶紧背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声张。
饶是皇太后见多识广,被外孙儿拆台,还是老脸一红:“哀家当你是个好的,你们两兄弟都是一个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蒋慕渊笑意更浓了。
从小到大,皇太后显然是很疼爱他的,当然,与皇太后疼爱孙恪是不一样的。
一道翻宫墙爬高树的表兄弟,自不会去比较这些长短,反而因着皇太后表达喜欢的方式不同,讨老人欢心的法子也各不相同。
孙恪素来是插科打诨,又时不时彩衣娱亲,而蒋慕渊则听话、省心,叫皇太后十分愿意与他一道说说各处的事儿。
皇太后叹道:“哀家向来宠着他,娶妻不是小事,不能胡来的。
他父王就他这么个儿子,往后王位是传给他的,一个知府之女能撑得起来吗?
你就比他省心,你一挑挑中个将军府出身的,哀家二话不说就与你做主。
恪儿他今日但凡挑的是个大员家的姑娘,哀家也随他去了!”
“我晓得外祖母您疼他,”蒋慕渊一面斟酌,一面道,“您想让他娶个门当户对的的撑门面,可、可您的儿子、孙儿都是什么脾气,您最是清楚了,说到底,都犟。”
皇太后一怔,张口想说什么,却都又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犟吗?
一个个犟得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永王不理朝事,整日里逍遥自在,真叫他做些正事儿,第一日头痛第二日起热,只要事情不了,他能一直躺下去。
皇太后也不勉强他,人各有志,但永王爷最犟的就是不肯立侧妃。
当年永王妃生产时伤了身子,皇太后很是遗憾,哪怕孙恪讨人喜欢,但谁家不希望多子多福?
皇太后动过让永王爷立侧妃的心思的,结果她儿子跑得比兔子都快,她能怎么办?
再说圣上,圣上一路犟到了今天!
冷落皇后,偏宠虞贵妃。
只因先皇当然说过他一句“嫡皇子妃看的是身份、体面,你喜欢最好,不喜欢也无事,你养侧妃妾室通房去”,就把这话当成了旨意。
皇太后想起来就怄得要命。
怄归怄,但当时状况与如今亦有想象之处,想到圣上的选择,皇太后是绝不会再拿这句话去教育孙恪了。
圣上当时只是不喜嫡妻,还未遇上虞氏,就已然成了这种局面,孙恪是先遇上了心仪之人,那他对以后要指过来的嫡妻,只会越发没有认同感……
况且,皇太后在后宫生活多年,看事情的角度与其他人又有不同。
她需要考量的还有子嗣传承。
别说什么嫡啊长啊的,万一闹腾起来了,也够伤脑筋的。
再者,王府后院不比后宫,如今的皇后势弱,膝下无子也不与虞贵妃比锋芒,但谁敢说孙恪往后的嫡妻就是个软面人?
圣上为了抬举虞贵妃,封了恩荣伯府,给虞家铺了不少路,可孙恪能做什么?
符家出息不出息,全看那两父子,但即使平步青云,也就是个朝中大员,在公候伯府出身的世家女跟前,依旧低了一等。
若孙恪再一味偏心,那这日子,怕是永无宁日了。
皇太后真心疼爱孙恪,自然不希望自家孙儿家宅不宁,她抿了抿唇,后靠在引枕上,拧眉仔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