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徐砚也没想到,因为他的谨慎,让杨氏反倒是想岔了。
什么纪致诚品行不端,纪家想赶紧找个人看着他;什么纪家有人重病,想拿婚事冲喜……
但凡是坏事,杨氏已然转了一圈。
杨氏也怕,官场上要靠姻亲相互扶持,她也希望徐令意嫁得好,傻子才盼着徐令意倒霉呢!
“谁家没有一个事儿呢,真是有心结亲,把状况摊在台面上好好讲讲,有商有量的才是,”杨氏缓缓道,“但要真瞒着我们家,往后闹起来可就不好看了,再叫别人说我们‘卖’姑娘,那真是剐心剐肺了。”
徐砚笑了笑,解释道:“我听说纪尚书要请傅太师保媒,纪家这是给足了我们脸面了,他们想算计我们,难道还能算计傅太师?他纪家不要脸了?”
傅太师的名号一搬出来,杨氏心里的那些疑问顿时散得七七八八了。
保媒保媒,是拿媒人的体面去作保的。
纪家断不能坑了傅太师,否则徐家一闹,傅太师能坐得住?傅家掺合进来了,纪家能有好果子?
在官场上,傅太师是三公之首,说话极有份量。
在人情上,傅太师的孙儿要娶顾云思,傅、顾、徐三家为姻亲,不管以前走动不走动,以后亲近不亲近,亲戚关系都是在这里的,纪家要是坑了傅太师,让傅太师在亲戚之间难做人,他们纪家那就是真昏头了。
杨氏颔首,道:“既然能请得傅太师,那我就不担心了,老爷只管放心,一定让令意风风光光嫁出去。”
徐砚见杨氏在这件事情上拎得清,便顺着夸赞了两句。
夫妻两人近来极少有这般和气体贴的时候,邵嬷嬷早带着人避出去,嘱咐画梅好生守着,自个儿要回房休息去了。
还没走出两步,门房上使了个婆子来报信。
邵嬷嬷原想拦下,见那婆子满脸喜气,不由关心起来:“是什么要紧事?若是不急的,晚些再说。”
婆子忙道:“工部里来人请老爷赶紧去衙门里议事,催得很急,听那意思,咱们老爷要复职了。”
“哎呦!”邵嬷嬷哪里敢耽搁,赶紧重新进了屋里,仔细禀了。
杨氏叫邵嬷嬷打搅了与徐砚说话,本是一脸不高兴,一听消息立刻就雨过天晴,招呼着人手去把徐砚的官服拿出来,亲自伺候了丈夫更衣。
徐砚收拾好了,急匆匆出门了。
他问了来请他的小吏,但对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晓得今日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进了御书房,老爷们也被召了去,等回来了之后就要寻徐侍郎了。
徐砚赶到了工部衙门,与几位下官打了声招呼,便去议事厅寻刘尚书。
推门进去,议事桌周围坐满了人,且各个面色沉重,徐砚的心不由咯噔了一声。
稳住心神,他给刘尚书与左侍郎闻大人行了礼,又听底下官员起身向他问安,而后便依着刘尚书的意思,坐下了。
“徐侍郎从前跟着曹峰曹大人好些年吧?”左侍郎看了他一眼,道。
虽不知此刻提及已故的曹峰是为何事,徐砚还是点头道:“自进了工部,在任都水清吏司郎中那几年,受了曹大人不少指点。”
第165章 听听就算了
“是了,你对水利一事有些见识,”刘尚书叹道,“两湖发大水了,恐怕会决堤,圣上想要咱们督前线,已经定下由你去了,你回头再点几个人,早些出发,这一路怕是也不好走。”
徐砚闻言大惊,惊得并非是要去两湖督工,而是发大水了。
“决堤?”徐砚拧眉,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六年前才重修的堤坝,怎么说决堤就决堤呢?”
六年前,国库还未如此吃紧,虽不至于到能大手大脚花银子的地步,但也不是捉襟见肘,想一分掰成两分花的。
他当时在都水司,两湖沿岸堤坝修筑的公事,稽核、估销,他都过目了的,那些银子拿出去,怎么也不至于建成这幅模样!
哪怕底下做事有中饱私囊的情况,但总不能大半都落不到实处吧?
再说了,曹大人亲自去督工的,徐砚与曹峰相识、相处多年,很清楚这个上峰的性格。
曹峰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他不会让做事的人半分都捞不着,但也绝不是那种目无王法、啃食民脂民膏的奸臣,有他看着,不可能让地方官员胡来。
刘尚书知道徐砚在想什么,因着这些疑问同样是他心中所思。
“到底是工程出了差池,还是今年的大水太汹涌,我们的江防跟不上,现在都不好说,一定要去瞧过才能知道,”刘尚书道,“这一趟要靠你了。”
御书房里都说好了事情,徐砚不会傻乎乎的推托,自然是满口应下。
一屋子官员比着两湖地区的地图,照着今日急报上说的情况,各抒己见,商议了许久。
徐砚一一记在脑海中,等散席时,又让主簿抄些了一份给他,带回去再琢磨琢磨。
刘尚书一直在留心徐砚的举动,见他面上没有丝毫排斥,反倒是十分积极,不由默默颔首:果然还是年轻人有冲劲。
徐砚过了而立之年了,与少年人相比,那肯定不年轻,但在尚书、侍郎等一众老大哥跟前,那肯定还是个年纪小的。
刘尚书留了徐砚说话:“这事儿,也不是事前不与你商量,今日御书房里,圣上催的急,便提了你。
我也晓得这活不好做,我这把年纪吃不消,闻大人跟我半斤八两,再往下,官职不够、见识不足,也就你合适了。
我迟早要退的,老骨头不晓得还能坚持多少年,闻大人与我前后脚,等我和他走了,就剩下你了。
你能累点功绩,我这把椅子许是就让你够上了,哪怕够不上,再调来个老尚书,你有功绩在,他也不好为难你。
你再熬个十年八年的,总归不会比我差了。”
这几句话算是掏心窝了。
徐砚心里门清,这些道理他自个儿也想得明白,他自幼读书、考官,虽说是仗着岳家才走得顺风顺水,但心中一样有他的抱负。
若是个没有野心的,就算岳家在前头拖着、屁股后面踹着,一样走不远的。
他能有今日,是他一心往上爬的结果。
徐砚考中后,做过编修,只是那活要累功太难了,熬也不一定能熬出头,这才想法子调来了工部,从主事做起,任员外郎、郎中,现在成了侍郎。
但工部累功,说快也不快,比有些好地方的官员差远了。
去两湖治水,看着是烫手山芋,又辛苦又操劳,但却是个好机会,于己于民,徐砚都不会错过。
至于刘尚书,前阵子与他还不是这般客气的,甚至在侍郎府因流言所困时,摆出过疏离态度,眼下如此,大抵是听说了徐、纪两家结亲之事。
人就是这般现实。
徐砚摸爬滚打多年,知道别怪他人,自己硬实了,就不怕了。
为了徐家,为了几个孩子,他也要把官路走踏实些。
徐砚拱手与刘尚书慷慨激昂说了一番为朝廷分忧、为百姓求福的高帽子,听得刘尚书极其满意,他便起身回府了。
侍郎府里,一听说徐砚要去两湖赈灾,一下子闹开了锅。
闵老太太急得直掉眼泪,水火无情,决堤的大水,那是要命的!不说洪水,还有后头的疫病,不是疫病,还水土不服呢!没瞧见曹峰都死在路上没回到京城吗?
可惜闵老太太说什么都不顶用,杨氏分得清利弊,哪怕晓得有风险,还是张罗着给徐砚准备行李盘缠,又让娘家帮着牵了线,寻了一位早年为官、对两湖水利颇有见识心得的老大人的名帖,写了引荐信,让徐砚沿途经过时去拜访一番。
徐砚拿着信,叹道:“还是夫人晓得轻重。”
杨氏嘴上柔柔的,背过身去却翻了个白眼,拿她跟闵老太太比?老太太能知道什么东西!
这厢徐砚准备远行,工部里要随行的官员,他也点好了,临行前,还是去御书房听了一番训诫。
圣上自是少不得说些勉励的话,又关心了一番当地百姓,正说着,小内侍急匆匆跑进来,跪着呈上了新送到的急报。
徐砚的眼皮子跳了跳。
圣上看了急报,重重喘了一口气,拍着桌子道:“去叫阿渊来,赶紧去叫。”
内侍匆忙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