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一早出去,天快黑才回来,狼吞虎咽地吃好晚饭,跑到书房向小姑娘回话。
“吴家在杭州的产业九成被查封,钦差收了补税,又说加一笔罚税。宗家想让族里分摊这笔钱,但族中账目混乱,族人的供奉所剩无几。他们便打起咱们吴东家私产的主意,我琢磨着应该没要到钱。因为那吴家族老回去当晚就过身了。听说吴大夫人还在灵堂外拦咱们吴东家,胡搅蛮缠非说是他把族老害死的。”
程馥意外竟有这么多内情是她不知道的。大概吴缨不愿她操心,所以没细说吧。回想起来,难怪两河轩出事,吴缨那么笃定是吴家人。
不过,她可不认为郭氏单单针对吴缨。郭氏不管不顾,非要干这件事,就说明她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不出这口气,她可能会断气。
“吴家族人里也有不少殷实的,宗家要他们分摊,他们只能照办。所以现在罚税应该已经交上了。”这可不是小数目,吴氏族账血亏便算了,族人还要继续被宗家吸血。这样的世家于白居来说太可怕了。
玖玖见白居嗓子有点沙哑,给他倒了杯花茶,让他润润再说。白居也不客气地一口干了,继续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倒出来。
“钱送去杭州之后,吴宗主的头疼病就好了,小姐您说他这是真有病还是装有病?”白居怎么想都觉得吴令佐病得蹊跷。“还有您要找的核桃,她没死,也没被送走,她成了吴子琪的通房,已经改名为娇蓉。”
“……”算了,人还在就行。
“吴家接下来有什么要忙的事?”她现在比较关心这个。
白居想了想,“吴真真的及笄礼算不算?”这位金陵城“公主”马上要长大了,也不知她最终会嫁给哪家的才俊。
“什么时候?”
“二十五开始连贺三日。”
程馥挑眉,“就这个吧,事无巨细。”
白居睁大眼睛,有些拿不准小姐想做的是不是他暗暗猜测的那件事。及笄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大事,那三日吴家必定宾客盈门,江南,甚至江南以外的权贵们都会陆陆续续到场。小姐若要做成那件事,怎么也得提前做好准备才万无一失。
“我跟吴家老熟人,吴家的公主要及笄,哪有不表示表示的。”
白居望着自家小姐那张牲畜无害的小脸,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差点以为程家跟吴家世代交好,之前的恩怨全是幻觉。
小姑娘把卧在脚边的冬瓜抱进怀里,顺了顺毛,对白居道:“你去办这几件事……”
人出去后,程馥歪脸问坐在窗下读闲书的某高手,“骆爷,你的身手在江南排第几?”
骆行莫名其妙,“又不是江湖中人,谁去攀比这个。”
“能进前一百么?”若是前一百都进不了,未免也太水了点。
骆行怒了,丢了手中的书,坐直身体,咬牙切齿道:“来来,大爷今天就跟你掰扯掰扯江南的武林高手。”
“哦~”
第87章 好可怜
骆行所谓的武林中人,并不是程馥以为的绿林人士,而是渗透在各行各业,武艺高强的人,其中数漕运最多。
在花楼当打手那阵子,经常能碰到下漕不回家亲媳妇,专程上花楼给姑娘喂钱的。这些人无论老少都黝黑壮实,互相之间感情极好,都以兄弟相称。就是喝多了脾气暴躁爱找姑娘们麻烦,骆行跟他们交过不少次手,每回都累个半死。
“是不是想说你以前当斥候都没这么艰难?”程馥斜他一眼。
骆行愣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还提那干嘛。”
程馥疑惑道:“他们怎么不给富贵人家卖命?”
“武林中人要么讲义气要么讲自在,给富人卖命当随护的着实不多。金陵城这些高门里的武师几乎都出自武行。家里孩子生太多,又穷得养不活就送去学艺,直到被人挑走。说起来那些开武行的,倒是武林中人。再一类是我们这样的,从军归来的老弱病残,要钱没钱,一家子等钱过活,不得不去给有钱人当马前卒。哎呀你就说你问这事儿想干什么。”也许是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骆行不太想继续聊这些。
程馥挠挠鼻子,“我准备干件大事。”
骆行笑了,“怕我打不过?”
“哪能啊,我是那种信不过你的人么?”小姑娘缓缓别开头看向别处。
骆行冷笑两声,走到她桌前将几盘点心一股脑地搜罗走,不忘呛一句:“老妖怪。”
“???”
丁懿轩不是第一次来程家,但每次来都十分拘谨,生怕自己言行举止不得体,给东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今天他特地登门是禀报两河轩修复进度。损坏的桌椅已经扔了换新,屏风、花瓶这些陈设不能对付了事,所幸金陵卖这些东西的铺子多,也不是大问题。需要花时间的还是窗门、楼板,以及被撕毁的账册。
宋欣怿上京之前,他已是两河轩的内管事,但上头有大管事带着,怎么都乱不了,现在大管事去开疆扩土了,他得独当一面,这几日经历下来,着实有些心力交瘁。但也确实学到不少东西。
“证词都收集完毕了?”
“是,包括街坊的。”
“仔细放好。”
“不交给官府?”丁懿轩吃惊。
小姑娘摇头,“他们应该早就安排了替死鬼。”以前她还有些耐心,遇事优先走正规途径来捍卫自己的利益,现在不那样了,因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本来就没想当什么好人,耐心也不够,有些事既然摆事实讲道理谈律法都没用,那就只好换一种沟通方式了。反正古往今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谁横得过谁。
两人正说着话,闻香匆忙进来,“京城又来人了。”
程馥皱眉,“这回又是谁?”陈家来过了,威远候府来过了,顾家还没来,所以是顾家?别了吧。
“翁家少爷。”他们离京的时候,闻香见过翁齐敏姐弟,所以认得翁樊。
小姑娘吃惊地张了张开嘴巴,唰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翁樊长高了不少,容貌也有了变化,就是一路奔波样子很狼狈,见到程馥先是一愣,没等对方开口就先哭了起来。
“你……你先别哭。”程馥把人拉到跟前,同时对旁边的程家下人道:“快把车里的东西搬出来,收拾北面的院子……”
翁樊抓住她的手腕,“程姐姐,我,我还带了个人来。”
程馥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顾着点头,“放心放心,这里就是你的家,都会安排好的。”
翁樊的手又紧了紧,把她拉到一辆马车后,掀开帘子。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程馥差点打喷嚏。车里两人跪坐,一人躺着,盖了厚厚的棉被,看不清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原来是有人病了啊,不要紧的,金陵好大夫多,我这就让……”
翁樊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那是我姐姐。”
程寒收到消息后立即从书院赶了回来,此时翁樊已经洗漱收拾妥当,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呆,看到程寒,他站起来哽咽地叫了声。程寒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这孩子还不到十岁,自小娇生惯养,七八岁还要奶娘抱在怀里喂饭,这趟带着昏迷不醒的姐姐下金陵,可以想象路上多不容易。
“母亲年前染上急病,只堪堪挨过正月,姐姐痛不欲生想去陪母亲就撞了棺盖……好不容易被救下来,可人也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姨娘说姐姐是活死人,以后只会拖累家里,要父亲将姐姐葬了。是高升知晓了我们的事,帮我们逃出来。”翁樊吸了吸鼻子,整个人很沮丧。
程寒勉强挤出个笑脸,“你姐姐会醒来的。”
翁樊抬头看他,充满期待,“真的?”
“江南名医多,总有办法。”他还没见到翁齐敏,现在这话只能算作是安慰翁樊。当然,翁齐敏好起来,也是他的希望。否则他妹妹会疯。
两人身后的屋子里,沈大夫正检查翁齐敏的头颅,针扎下去,只有鼻息有轻微的反应。他收了针,叹了口气,迟疑片刻才告诉焦急的小姑娘,翁齐敏的情况不太好,他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想治疗方法。而在此之前,最好能将翁齐敏的头发给剃了,每日安排人手给她全身按摩活动四肢,屋子勤通风,进出的人必须是康健的,以及尽量避免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