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番外(176)

作者:未晏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怎么这么命苦……”马婆子几乎要嚎啕起来。

贺兰温宿捂着她的嘴:“命苦?谁人不命苦?!听我的,你或许还有一条活路。不然,你知道的,不论是诬告可敦,还是作法害大汗,你都是死路一条呢!”

闾太后生产五日之后,身体略略恢复,心却灰着。

她的兄弟把朝中的情况告诉了她,她的好儿子果然被培养得极好,一路回京,既没有打败仗的颓丧,也没有傲慢和马虎,甚至都没有归心似箭地直接往后宫女人那里赶,而是像狡诈而多疑的狼王一样,把自己的领地细细嗅了一遍,看了一遭,甚至还藉机把惠慈宫外延给清理了一遍。

她看着身边小小襁褓里的婴儿,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她不由露出了一点慈母的微笑,爱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心里怅惘地想:他这么可爱,她的大儿子会不会对他有那么一丝丝血缘上的怜惜之情?

皇帝那边已经传话来说,关于巫蛊的事情,贺兰温宿、马药婆要与太后对质。

闾太后心里焦灼而无力:构陷这种事,最不耐对质,而且,看起来这两个人是要翻脸了。

“也是愚蠢!”她说,“难道扳倒了我,她们就能活命?!难道大汗会为这事弑母?!”

若欣在旁边,愁眉不展,想了又想才说:“那么,太后见大汗么?”

“见。”闾太后说,“难道还能一辈子不见?就是嬴政要放逐赵太后出咸阳,也好歹要见最后一面呢。”

“应该……应该不至于如此吧?”若欣战战说。

闾太后慢慢抚摸着手边的小儿子。婴孩哪里知道危险与忧愁,咂吧着小嘴,睁开眼眯了眯,撇过头又睡了。

“请大汗过来。”闾太后说,“我有话对他讲。”

可惜,她的儿子没有过来,说“国务繁忙”,说“阿娘身子虚弱,多多休息”,派宦官送来上好的老山参和燕窝,又把御膳里几味母亲爱吃的送来。当然,闾太后没有敢吃,泪水却倾泻而下。

她咬着牙关:“这种‘病’,说儿子不肯服侍,没法服侍,好的,我理解。那么,娶了媳妇总是要孝顺舅姑的,叫可敦来伺候,放心,我不为难她。”

“不许去。”杜文直接和翟思静说。

翟思静望着他。

杜文吸了一口气,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孝顺她。但是现在,我不能信她,不能放心。她的侍卫和宦官虽然都叫我换过一轮了,但是十余个宫女要绑住你对付,也不是难事。你不要犯傻,此刻不是显摆你孝顺的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比如肚子不舒服,头疼什么的,你是孕妇,任谁都能谅解。”

翟思静叹口气说:“不管怎么样,她是你的母亲。”

她怅然地望着远处新开的一丛丁香花,过了许久又说:“其实,我也不后悔曾经救她,陪着你去救她的那段时光现在想起来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她活着,杜文,你的心里是有了希望和温情的。”

上一世他的暴虐和无情,亦是自父母双亡始。

一下子被剥走了所有的爱和希望,他只能如同被磨出茧子一样,使自己的心变硬、变得更硬……独自偷偷舔伤,而在万众面前,冷厉而理智,用他毫无温柔的方式打下天下,成全心里的缺憾。

或许,也就像冥冥中注定的,拥有了一些,势必失去一些。

“你要真不放心,你陪我去吧。”她说,“避而不见,不是法子。太后一定想好了说什么,只是想对你说,却不得不攀扯着我。”

确实,杜文是在逃避。因为这一面一见,决裂几乎是必然的。他无法容纳那个小婴儿,特别知道还是个男孩儿。

他的嘴角颤抖了几下,终于点了头。

杜文挽着翟思静的手,顺着初夏满是丁香花香的宫中甬道慢慢朝惠慈宫而去。

天空异常的蔚蓝,卷云一丝一丝的,弥漫着花香的空气沁人心脾。然而走在甬道上的人忧心忡忡。杜文时不时瞥着妻子微凸的腹部,看着她垂首时端庄而娇羞的笑容,他不由又用了些力,扣着她的五指,触到她柔软的掌心,心里才觉得安定多了。

“信一个人,怎么这么难!”杜文没头没尾地发出一声慨叹。

翟思静默默看他一眼,心里却懂。

太后宫里,弥漫着阴郁的气息,非关宫苑里青岑岑隐天蔽日的树木,非关大殿旁黑红相间的雕漆高屏,也非关层层朱紫色幔帐后头未知的一幕幕。

精致而华美,但是压抑而沉重。

杜文一眼就看见虚弱斜倚在坐榻上的母亲,额上还戴着避风的红绢小帽,皮肤白得惊人,而那双美丽的眉眼,一点表情都没有,从杜文身上,睃到翟思静身上,最后笑着说:“好容易,你们来了。”

“阿娘才几天?还是好好休息才是。”杜文毫无温度地说了一句。大概声音过于洪亮,他突然听见婴儿被吵醒的啼哭声,目光才转向母亲手边——大红色的一卷襁褓,此刻踢腾起来。

“你不来看看他么?”闾太后说。

杜文心里难受得慌,摇头说:“不了。”

闾太后对翟思静招招手:“那你来看看?”

翟思静的手被杜文握紧了一下,而她缓缓地挣了挣,杜文也缓缓地松了开来。

她慢慢到太后身边,缓缓跪坐在一旁的氍毹毯上,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由衷赞道:“很漂亮呢!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声音有力。”

“是吧?”闾太后慵慵穆穆地笑着,爱惜地抚弄孩子,好像寻常的母亲在和其他女子交流自家的孩子,“像不像杜文啊?”刻毒地抬眸看了大儿子一眼。

翟思静笑容丝毫未减,又凝注了婴儿一会儿:“子媳没有见过大汗小时候的样子。孩子可爱,真可爱。”她缓缓抬头,看着这位微微笑着却又目光锐利的闾太后:“一个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波澜不惊的长大。真的……”

她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是最后的哀告和提醒:“求未知的东西,往往伤人伤己。”趁现在,杜文的孝心还未磨灭,关系尚可修复——何必为执念,两两折磨到无可回头?

可惜,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未曾经历过痛苦和后悔,无法理解现世的追逐的虚幻。

闾太后重新回眸看着儿子杜文,笑道:“听听,思静倒是通透呢,你正该学一学。巫蛊之无用,不是亲历,哪里能够晓得?”

翟思静默默起身,退回了夫君的身边,然后说:“我问心无愧,不怕任何对质。”

杜文道:“贺兰氏已经在外面候着,还有马氏。刑具呢我是备好了,怕污了阿娘的地方,还是在外头用刑比较好。”

说话间,新生的小婴儿哭了起来。

杜文看了看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不易觉察地厌恶地皱了皱眉,说:“乳母把孩子抱出去喂奶吧。这里有要紧的事,不宜被儿啼打扰。”

他的母亲伸手虚按,厉声阻止道:“慢!”

咬着牙对儿子笑道:“别啊。他一吃奶就不哭了,就在这里吃奶吧。”

绝不允许她的小孩子离开她的视线半步!

乳母虽然无奈,但太后和皇帝的吩咐,无一敢违抗,只能当着几个人的面解怀露乳,抱着小婴儿喂奶。小婴儿倒也争气,喝上奶就没有再哭。

贺兰温宿新洗过了头发,挽得整齐;脸上也擦得干净,白底子的皮肤透出思虑和病痛带来的蜡黄,却一个死角都没有。马药婆则是被强着洗了澡,但鼻子耳后不容易注意的地方都是污垢。

太后知道她们俩这一遭一定活不了,所以也不避讳了,大方落落地斜倚着坐在上首,慵慵说:“你们出首,你们告发,你们认供画押。今日大汗不信,你们就说实话好了。”瞥瞥贺兰温宿的样子,故意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曾经的谋划还是算数的。

贺兰温宿说:“大汗不信,认不认供他都不信。”

马药婆害怕地低声说:“不是……不是……”

贺兰温宿接着说:“妾倒有一个法子,可以现场验证可敦曾经施行巫蛊之术诅咒大汗。”

她扭头对马药婆说:“咦,你不是说准备好了吗?”

又扭头对杜文说:“可否请宫人关一关门?马药婆还真有个请神的法子,灵验得很。”

闾太后笑着说:“还有这样的法子?若欣,关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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