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桌上哪壶兑了桂花糖水的薄酒。
韩木椿这一回扶摇山就没再走,直到扶摇山上的花开了又谢,百花酒酿了三轮,这一日李筠找到他,这个总没正形的二徒弟难得正色肃容,跟他将那命盘劫数的事情说清楚了。
韩木椿此前见小徒弟韩潭看向自己有时会露出掩藏不住的忧色,心中早有揣测,最坏不过是自己命不久矣,现在看来要好得多了。
他还稍微有点不明白,李筠说那人可能是他前世的师尊,那为何和他的命数牵连会让他有性命之忧呢?
虽说扶摇派看上去不讲礼数,惯会“欺师灭祖”,但感情是很好的,他自问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算他的师父要清理门户也找不到他头上吧?
虽然他不太相信什么命格,但为了让徒弟们安心,他也痛痛快快地接过了要寻的那人的生辰八字和大致方位,拿上严争鸣拓的一张画像,潇潇洒洒下山去了。
他走得利落潇洒,找起人来却是拖泥带水,人间何其大,凡人何其多,即便有个大致的区域范围,找那么特定的一个人,便和大海捞针没什么两样。
他这么一找便是七八年,多方打听终于有了一点眉目,风尘仆仆地赶到时,那人已经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一口气了。
听说这人求仙问道了半辈子,却要死在一颗要命的“仙丹”上。
他本来觉得有些荒唐,可一看见那人的老态,他忽然没来由地觉得眼眶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虽说毫无记忆,却蓦地被什么触动了。
这便是他的师父吗?传说中那个问鼎北冥的大魔,转世之后成了凡人,任你前世搅动风云,如今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见他天柱已断,是生机断绝之相,便是真的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了。
好在李筠为此早有准备。韩木椿化开李筠的符水,附了一缕气息上去,点在那人眉心。
你想求仙问道,是不是还冥冥中记得那个如在世外的扶摇山呢?
我不记得前世的师父是严厉还是慈蔼,想来你也不记得前世的徒弟是乖巧还是顽劣。
幸好还能来世再见。
第三章 03
文前预警【今天特别啰嗦】
在开始啰嗦之前,先表白甜甜女神。
1.师祖第十世剧情,从这里开始主要都是如椿两个人之间的故事了,年龄操作预警。
2.师祖在凡间以及刚入门时候的事情,暂时叫“何似”,“如”和“似”同义,也有稍作区分的意思在里面,不久后会用回前世的名字的,小天使们再忍耐一下哈。
3.基于我的个人理解,转世之后因为际遇经历的不同,师祖和师父的个性应该都会有变化。原著中所说的转世之后本性不变,但是本性特别难把握,我能力不足,所以必然有ooc了,对不起大家。
五、
“四儿!”泥猴样的小孩趴在墙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习武练剑的男孩儿,嚷道,“我连着三天来邀你,你为什么总不同我们一起玩?”
名唤“四儿”的男孩儿看上去七八岁,却和墙头泥猴仿佛在两个天地。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道:“天色不早了,你快找处池塘洗洗你那一身泥。”
“呀!”那泥猴儿怪叫一声,一溜烟儿从墙头上跳下去跑了,“新衣裳!我娘可得揍我了!玩球咧!”
泥猴儿走后,四儿收了剑。那虽是一把孩童用的木剑,他却像极珍重似的拿布拭了。本该是找猫逗狗都被嫌的年纪,他却静得像是石头做的。
不一会儿,一位半老妇人向院中走来,瞧着身体不太好,身后的侍女半扶着他。四儿一见她,中规中矩行礼道:“娘。”
何夫人见他练剑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掏出手帕给他擦脸,慈爱道:“四儿,跟娘一道用饭去,好不好?”
四儿点头,便像个小木人似的,任母亲牵来牵去,既不说话也不笑。
何夫人身后随侍的丫鬟想上前来接过他的剑,也被他一侧身避开了。
四儿大名何似,是何家夫妇的老来子,行四,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俱已成家。何家家底殷实,他又自幼聪明懂事,自然被父母爱如珍宝。
按理说家中老幺最易恃宠而骄,何似却怎么也“骄”不起来,记事起撒娇哭闹一概不曾有,晨昏定省,礼数周全,仿佛生来对父母隔着一层般,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连亲生父母都如此,更何况旁人了。
但凡事不是没有例外,何府上有一个姓韩的年轻人,就很得何似喜欢。
这个年轻人不过弱冠的年纪,却有一手侍弄花草的好手艺,娇兰傲梅芙蕖牡丹俱可培出名品。何夫人爱花,何老爷便重金聘请了他,留他在府上常住,打理花房。却不知怎么的和府上还是个垂髫稚子的小少爷十分投缘。何老爷见他为人可靠,人品无瑕,也就任他去了。
这一日何似用过了晚饭,天光还没暗下,他便到花房逛了一圈。
只见韩先生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知在鼓捣些什么,完全没发现自己背后站了个人。
何似:“先生……?”
韩先生回过头来,年轻白皙的脸上沾了一道泥痕,一见是他,笑着招招手:“是阿似啊……来的正好,我也正想去叫你呢,你过来。”
何似依言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了,只见一丛绿叶中伸出一枝细长的花萼,垂着头托着一个鼓鼓的花苞。他看花草树木都差不多一个样,也叫不上名字来。
“是昙花。”韩先生看上去挺兴奋,笑得眉眼都弯起来,“移到府上来三年多,今年可终于肯打出个花苞,要开花啦。”
昙花?那不是花开一刻便谢么,怪不得要在这里等着了。
“我等了两天了,估摸着今天差不多是日子了。”韩先生说话声音都轻轻的,像是怕打扰了那个还在沉睡的花骨朵儿。见何似皱着眉,好似不能理解他已经在这连着守了三天的举动,又补充道:“哎呀,好事多磨嘛。”
“阿似也大了,我就不拿什么成妖成精的故事哄你了。但草木跟人一样,的确也是有自己的心事的。要物候、时令,甚至那个种花人都讨它们喜欢,才肯矜矜贵贵地长得好。只是有的很容易讨好,有的娇贵又挑剔罢了。”韩先生看着小孩儿像是凝着霜一样的侧脸,无奈地继续说道,“它们呢,开花结果也不是为了给人看的。只是人自诩万物之灵久了,刚巧看见了草木开谢枯荣,自作多情地寄托了自己的心思罢了。”
阿似没有说话,到底是个孩子,颇稚拙地想道:“若是我是那朵花,遇上你这样一个莳花人,哪里舍得让你一天天苦等,恨不能每天开花,特地给你看。”
韩先生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昙花的花叶:“她可有自己的脾气,从不迁就谁。既然我们只是刚巧赶上了她最美的时候,就像等新嫁娘梳妆一样,满怀耐心地等上一等,不也是应当的吗?”
“昙花虽然只开一时片刻,可真的美极了。你还没见过吧?保证不后悔。”韩先生笑得开朗,今天话特别多似的,又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我家里啊,有一山的花,到了春天,那才叫美,才叫热闹呢!”
也许是因为韩先生此刻眼里像是落了星子似的发光,何似竟难得地生出一点对那满山姹紫嫣红的神往来。
何似怔怔地想,我应该说些什么吗?为什么这张嘴好像不管用一样?
“若是有缘的话,以后带你去看一看。”韩先生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何似清楚地闻见了他袖口上清新湿润的草木气息。
他动了动嘴唇,想握住在他头上作乱的那只手。这一动便一睁眼,醒了。
六、
何似躺在床上,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梦。
他夜里向来不多梦,更别说梦见小时候的事了。这时候反而像是在梦里抽不开身似的,何似迷迷糊糊地想道:那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呢?
哦,他是不太记得那朵昙花到底是不是如韩先生所说那般美。只是他身为凡人的童年好光景,好像便是从那一天开始,急转直下到分崩离析的。
他的母亲年纪大了,生下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他不到十岁的时候就病死了。父亲与母亲年少夫妻,感情深厚,这一下悲痛过度也很快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