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手机不给给面,啪嗒砸脸。
醒了。
她捂着鼻子坐起来,视线不知不觉掠过沈琛的侧脸,便停在那儿再也挪不开。
“你头发长了。”
沈音之咕哝着伸出双手,拨开额前的刘海,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瞧见他锋利狭长的眉目。
“这样好看。”
她摇头晃脑地笑:“就像我现在前天新看的网剧,那个民国的男主角就是这个头发,超级好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琛落着眼皮,“头发好看,还是人好看?”
“肯定都要好看呀,”
沈音之犹在摆弄头发,无知无畏,“光头发好看,光人好看没用的。昨天我有看到男主角,他在剧组里变了个头发,完全不好看掉了。不过他个子好高好高,腿好长好长,我看着像巨人,没想到他才大我两岁。”
说到这里还成,好死不死补一句:“那就比你小十岁。”
无法磨灭的年龄差仿若十斤重铁猛地掉落,咣当咣当,压得沈琛心脏稀巴烂。
“他有多高?”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186?”
凭直觉说个数儿,沈音之另行百度搜索,给出具体数值:“188cm,后面有括号,官方说明,什么意思?”
“有水分的意思。”
沈琛好似漫不经心地提起:“没记错的话,去年体检我有192cm。”
“啊,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是你高耶!”
没见识的小丫头发出惊讶的声音,沈老板的心情迅速多云转阴。
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完美展现虚长十岁应有的成熟稳重,不紧不慢:“他有多好看?”
沈音之脑壳里词汇空空,想来想去:“就好看呀。”
“那我呢?”
悬在头顶的光落下来,明灭不定。
沈琛不期然地抬起眼,那双极为漂亮的偏细长的眼睛,直直看你时是静的,冷的,根根分明之下的眼界栖息着冷酷,满腹算计。
但他有意收敛尖锐,眼角稍抬,便成了含情脉脉,温淡缱绻。
“他更好看?”
沈音之点点头,又摇摇头。
“真的比我好?”
沈琛压低的声音柔软而蛊惑。
他偏了偏头,面上光影活生生的流动,线条漂亮得一塌糊涂,像精雕细琢的艺术画作。
沈音之顿时丢了声音。
毕竟他好看呀。
好看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如鸦片,似烈酒。
看着澄澈绵柔,入喉烧灼,时间长了悄然成瘾,终是难舍难戒,生在骨头里头般难以割弃。
况且他如此看她。
以单膝抵地的姿势,在她的低处仰视她,不知为何生出几分臣服的意味,那种滋味。
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跌落神坛。
他依旧傲骨凛然,满身洁净。
但不再清心寡欲,不再无所不能,没了那份至高无上的高傲与冰冷,只不过怜悯施舍般低头看你两眼,像扫过卑微的蝼蚁。
他变成凡人。
从此他会生老病死,从此他有喜怒哀乐。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沈琛。”
说不清哪里来的念头,沈音之抚上他的脸,忽然开口道:“我们就像这样不好吗?”
哪样?
他没出声,他的眼睛在问,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臂之上。
“不要爱。”
这件事她问过林朝雾,问过周笙,他们都说不能,她不死心,非要亲自问问他:“你能不能不要爱我?”
沈琛唇角微动,她看出来了,却没有听到声音。
只见他松开手,缓缓起身,闪动的眸光如波涛汹涌的海,危险感浓浓扑来,好似无形的手贴上脖颈,就差收紧,彻底的扼杀。
好在这时门铃响起,门外传来中气十足地叫喊:“外卖,沈小姐是么,你的外卖!”
沈琛失聪般伫立原地,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他真的伤心了,这次她看得出来。
沈音之无声抬起脚,踩在床上,渐渐站直身体,脚踝以及心尖尖处传来的阵阵疼痛,给她一种踩在刀刃上的错觉。
“你很讨厌我吗,阿音,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
他这样问。
她只能用力地摇头,再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在空荡的房间里彼此取暖。
—— 该怎样去述说呢。
这个世上没有人爱过我。
我曾经需要爱可是它不肯来,所以我怀疑它,不屑它,咬咬牙抛弃掉它才能潇洒活到现在。
直到现在。
“我不讨厌你,沈琛,我喜欢你。”
“而且。”
她靠在他的肩上,身体小小软软,声音轻如幻觉:“我想爱你的,只是我很担心,我没有爱可以给你。”
“因为我找不到它。”
“我在家里找,在衣服口袋里找,到处找,一直一直在找,就是找不到。”
“我不知道它丢在哪里,是什么时候丢掉的,它又不能接电话,所以我找人问,问林朝雾,问苏井里,还问了周笙。”
“他们都很聪明对吧?”
“但是他们也找不到。”
沉默笼罩。
唯独门外的敲门声砰砰持续好阵子,外卖员才放弃,大声嚷嚷:“外卖放在门口了啊,自己拿。”
“有时候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傻。”她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耳边。
“我知道我只能爱你。”
“如果连你都不爱,我肯定没有办法爱别人。”
“但是,要是——”
“我真的永远找不到爱,我就是傻,我的脑子学不会它,那你该怎么办?”
“要是我连你都没有办法爱。”
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在笑,沈音之细声喃喃:“那我又该怎么办呢,沈琛?”
第73章 乞求
煽情的氛围持续不到五分钟,沈音之话锋突转——
“肚子叫了,我们吃饭吧!”
说完,不给反应的时间,她跳下床,瘸子般单脚蹦跶蹦跶去开门。
外卖果然放在墙边。
有饭,有菜,有汤,色香味俱全,居然还有瓶红酒。—— 应该是姐妹担心她被网络恶评影响心情,备酒消愁吧?
贴心无敌!
姐妹好,姐妹好,有钱的姐妹是个宝!
沈音之提起外卖,格外麻利地张罗好碗筷,拍着桌子催促:“吃饭啦,吃饭啦!”
语气里找不着半分惆怅。
方才难得深沉的发言如同一场幻觉,她转眼变回没心少肺的模样。
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架势,晚饭桌上可劲儿地招呼沈琛:“这个好,这个这个,还有香菇炖鸡肉,给你大的肉,你吃,全部给你吃。”
两只手更闲不住,反复变动几盘菜的分布位置,同时频频给他夹菜,眨眼功夫已然堆满碗头。
这行为,这举止。
不得不说声热情,活泼,只不过殷勤的过分异常,有了几分做贼心虚的派头。
沈琛直直看着她。
她本能避开视线。
小傻子一心难多用,忙活着眼睛双手和嘴巴,自然而然忘记调整面部表情,一张脸上就明晃晃挂满‘完了,好像不小心说漏嘴?’、‘我脑子里的秘密想法被我自己暴露了吗?’、‘是的是的,我暴露了,好后悔啊怎么办?’、‘算了,没关系,塞住他的嘴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的情绪。
复杂又生动,藏都藏不住。
难怪没完没了的叽里咕噜,敢情指望饭菜粉饰太平?
想都别想。
沈琛有沈琛的算计,前半场饭局不动声色,不做揭发。
好似全心全意享受美味佳肴,以及端茶倒水的好待遇,他脊背笔直,细嚼慢咽姿态优雅,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沈音之被骗过去了。
误以为如意算盘成真,以为这场风波已经过去,自是高高兴兴填起自个儿的肚皮,三两下填得鼓鼓。
“饱了。”
她拍了拍肚皮,咸鱼瘫在椅子里抿红酒,眼皮半睁半闭,惬意以至于犯起困意。
殊不知对面沈琛想的是:吃饱了好算账。
他冷不丁开口:“刚才你问我的话,我还没有回答。”
“什么?”
沈音之那颗脑瓜被食物和酒精双重麻痹,变得迟钝又松散,慢吞吞翻起脑内记录。
“我问你要不要喝酒?你现在想喝酒?”
明明上句话是这个内容,却见他摇头。
“不是这个吗?”
“那就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加饭,要不要草莓?这个茶树菇老鸭汤,像不像刘阿姨做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