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里掺着刀片,碎着冰,尖锐划了过来,声音轻轻的:“凭什么?”
“她想要的我能给的,我全部给她;但是我想要的东西呢?”
“我好声好气的要,我讨,我抢,有什么用?”
他好像不是对她说话,眉目遥远,“我只想她留着,别到处乱跑,我想要的东西她捏在手心里明明可以给我,稍微给我点就行,但她不肯。她偏要跑,闹成这样还是要跑。又不把我当回事,那我为什么要,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凭什么?”
“……”
什么你想要我想要,你们到底想要什么玩意儿?
刘阿姨听得云里雾里,当然回答不上来。
所以他起身,上楼,去找当事人要答案。
房间里沈音之要睡不睡,电视机里放着动画片,看起来非常安适。
沈琛直接关了电视,拽她胳膊,不重,一下子半个人拽了起来,冷冷丢下两个字:“吃饭。”
“我不!”
一天没吃饭的沈音之浑浑噩噩地,瞬间来了力气。
一边去抢遥控器,一边天真无畏地嚷嚷:“你别管我,不要你管,你吃你的饭去,我要绝我的食。”
沈琛提了提唇角,嘲讽意味十足,反手将遥控摔了出去。
砰地撞在门上,又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的。
这是他头回发这样大的脾气。
因为前几天她病着,这几天她还算老实。
尽管脑子里心里经常冒出各种各样的小把戏,没关系,无伤大雅,他并不在意愿意陪她玩玩,脾气藏在深处按兵不动。
但眼下她铁了心要饿死自己逃离他。
今天下午的六个小时,三百六十分钟,两万一千六百秒,分分秒秒他坐在楼下,不想发脾气。
他告诉自己沉住气。
他不相信她有那样的狠心,更不相信他有糟糕到这个地步。
然而她狠。
她对他狠,对自己更狠,归根究底全是尖刀利刃往他身上扎,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百孔穿心的疼痛,好像当作蟑螂老鼠般避之不及。
他难以接受,有个瞬间又冒出血腥的念头,想要摧毁所有,首当其冲就是她。
他摔那个遥控,几乎摔的就是她。
沈音之感觉到了。
她望那个遥控,依稀望见自个儿死无全尸的模样,她也有脾气上来了。
“吃不吃?”沈琛捏得她手臂骨头要碎掉。
“不!吃!”
她硬气死了,生气死了。
“不要你假好心,我才不要你这样的爱我。”
人气急了什么都说:“反正你只顾着你自己高兴,你想永远把我关在这里!”
“我在这里待得根本不高兴,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你!不要陪你玩了。”
她清脆地大喊,有恃无恐:“你再关着我,我就自己饿死掉,我不开心我们谁都不要开心!”
死。
这个字近似死穴,稍有触碰便是鲜血淋漓。
“你想饿死?”
他一手扼住下巴,沈音之动弹不得,说不出话儿,那双眼睛莽撞又率真,汹涌澎湃的叛逆与敌意盛不下,就差满溢出来。
“刘阿姨。”沈琛咬着字:“麻烦您饭菜端上来。”
“不要!”
沈音之发出含糊的抗议:“我不要次,端什么都没用,我不——”
剩下的字眼被他发狠压住,催促:“刘阿姨?”
“我,我这就去。”
这都什么事儿啊?
服个软儿说两句好话的事,怎么就不肯退让非搞成这样??
刘阿姨手忙脚乱打打饭盖菜,老骨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生怕迟来一步便闹出人命。
沈琛已经将挣扎的沈音之摁在腿上,手依旧扣在下巴上。
她残留的力气用完了,苍白的脸上漫上一层红,犹如稀释的血。
“给我。”
他接过饭,不管不顾地往她嘴里塞。
起初沈音之咬合牙关不肯松开,不料被他以冷硬不容抗拒的外力撬开。
饭菜不经过同意进了嘴,她恼怒地咬他,转头呸呸呸地吐掉。
“就不吃。”
她双眼亮得出奇,眉梢尽是挑衅。
“你吐。”
沈琛呵笑,慢条斯理道:“就算你吐,也要吃完再吐。”
他非要硬喂,她非要乱吐,双手乱抓乱挠,扯下他袖口几颗袖子,骨碌碌落在地上,反射出灯光。
双方势必要闹。
说什么话都不好使,这是他们俩的事,刘阿姨在旁边焦头烂额插不上嘴。
没人搭理她。
这是他们长久积累下来的矛盾,你有棱角,我有棱角,谁都不肯给谁的棱角让路。
上回沈音之插科打诨混过关去,拖到今天再次爆发,非要有人心甘情愿的认输不可。
刘阿姨眼睁睁看他们闹了半个多小时。
饭是一口没吞进去,满地的狼藉,沈音之大口大口喘着气,找着机会就钻进床底下,猫似的蜷缩身体藏在里头死不肯出来。
沈琛的身形挤不进去,刘阿姨更进不去。
他伸手她就闹腾,闹腾起来乒乒乓乓撞自个儿满头包,额头红通通肿起好几个包。
“阿音。”刘阿姨叫叫这个。
又叫叫那个:“沈先生。”
不理。
他们僵滞长达十分钟,沉默如暴风雨前乌云,沉甸甸压在头顶。
“你想怎么样。”
沈琛终于率先松了口,她警惕地盯着他:“我要去发布会。”
“不行。”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一口拒绝,反道:“只能给你手机。”
沈音之想了想,“可以。”
她还不出来。
手机到手,开机翻来覆去的检查,没有问题。
她非常谨慎地仔细观察沈琛的表情,如森林里的动物凝望着猎人。
直到他说:“出来。”
语气底下凶狠的杀气没有了,判断危机解除,才慢手慢脚地爬出来,整张脸灰溜溜的,双手抓住手机不放。
“我不要吃饭。”
她摸摸肚皮,哼哼:“我肚子不舒服,要吃牛肉面。”
刘阿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无论如何和解就好,忙道:“我烧,我这就去烧。”
“不要刘阿姨烧。”
她有些得寸进尺的任性,有些劫后余生的狂妄,手指头指着沈琛,说:“要你烧。”
第68章 退让
有一说一,沈琛的厨艺是个谜。
毕竟出身有钱人家嘛。
姓陆的时候压根没进过厨房,后来改姓为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多少有点儿寄人篱下的意思。
行为举止需要看人眼色,处处小心是真的。
但苛刻不给饭吃,逼他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什么的……倒不至于。
关于下厨做饭,仅仅是出国念书那段时间,沈子安的父亲名义上掌管他的生活费。常常说不清有心无意,动辄拖上十天半个月不给钱。闹得尚未成年的他为了省事省钱,有段时日自愿自学了厨艺,成天在学生宿舍里挥着锅铲瞎琢磨。
没事煎煎肉,整个三明治,西式餐点不难,还成;
中国美食博大精深花样繁多,所谓清蒸水煮红烧爆炒,抱歉,他全不行。
妄想重温家乡的味道,然而做出的玩意儿日常半生不熟,甜不甜,咸不咸,算得上自取其辱的低效率行为。
因此十八岁后他发誓不再碰厨房——
谁料十二年后他自打嘴巴又走进了厨房,试图烧面。
而且是一碗加鸡蛋的红烧牛肉面,堪称史诗级别挑战任务。
“哎哎哎,油热了油热了,赶紧扔葱姜蒜,还有八角。”
刘阿姨犹如任务考察官般,第八百次指出错误:“老抽,要加老抽!你那个不是老抽,是酱油!”
“……不一样?”发出由衷地质疑。
“能一样吗?人名儿都不一样!”
涉及专业领域,刘阿姨气势汹汹地叉腰:“光放酱油不地道,就要老抽和生抽,在你旁边,就旁边那个!”
“这个?”
沈琛真有点儿手忙脚乱。
而沈音之双手插兜靠在门口,脑袋歪着抵门,不声不响地看着。
七点钟。
外头天色黑了个彻底,独独房子里,厨房里充斥着暖洋洋的灯光,开水咕噜咕噜的沸腾,淡白色的雾气朦胧了景物。
冬天啊。
低头便能瞧见穿着爱心牌针织小背心的肥猫,尾巴扫来扫去,被她踩住。
“冬天猫在外面会冷死,在家里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