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怎么叫我来着?”高诚的嗓音染上层慵懒的困顿,“再叫声给我听听。”
高亦其咬了咬嘴唇,嗫嚅道:“先生。”
他鼓起勇气问:“先生,你怎么睡在这儿?”
高诚闻言,含含糊糊地笑:“小兔崽子,你傻不傻?”
“这儿是我的房间。”男人含住他的耳垂,笑意里参杂了几分恶劣,“你以后和我住一起。”
寒意瞬间席卷而来,高亦其被高诚的话惊住,一时间动弹不得,等他反应过来,立刻跌跌撞撞地往床下爬。高诚也不拦着,只撑起一条胳膊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跑出房间。
“就知道胡闹。”男人扯了风衣,随意解开几颗纽扣,还没来得及把领带收好,高亦其就冲了回来,一头扎进高诚的怀里边哭边抖。
“唉,都说了别的屋子死过人。”高诚把他抱起来,温柔地擦眼角的泪,“今天陈叔忙,还来不及打扫呢。”
高亦其浑浑噩噩地摇头,又点头,攥着高诚的衣角抖作一团,男人想伸手捏捏他的脸,他却像受惊的小鹿,瞬间弹开。高亦其看见了什么呢?其实他根本什么也没看清。
三楼的走廊里没有开灯,高亦其跑出房门以后,借着身后的微光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被熏得晕头转向,恍惚间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地上倒着的模糊身影,高亦其的三魂七魄差点都被吓飞,连滚带爬地冲回来,见了高诚就往人家怀里钻。
起码他哥是活的。
高诚纳闷地搂着他,没想到一个死人就把娇滴滴的小少爷吓破了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来想要杀杀高亦其身上的娇气,如今哪里舍得,只好抱着他笨拙地安慰:“别怕,那人死透了。”
谁料话音刚落,高亦其抖成了筛子,小脸刷白,泛起淡淡的青灰。
高诚见状,噎了一下,意识到死人这事儿面前的小少爷根本经受不住,只好睁眼说瞎话:“没死人,你看错了。”
“真……真的吗?”高亦其捏着高诚一小片衣角,眼神空洞,他从出生起就没受过这样大的惊吓,此刻稍稍闭眼,眼前立刻浮现出方才看见的人影,越想越是手脚冰凉,将高诚刚刚的所作所为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往男人怀里凑。
“哎呦,真的。”高诚哭笑不得,“你做梦呢。”说完把手覆盖在高亦其眼前,哄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高亦其当真乖乖闭上眼睛,修长的腿自然而然攀上高诚的腰:“先生……我,我怕。”
高诚的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搂在他腰间的手滑落到臀瓣边,揉了揉:“乖,别怕。”
“先生……”他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化为轻轻浅浅的呼吸。
第二天一早,高诚起床的时候,替高亦其掖了好几次被角,最后陈叔在门前轻声催促,男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家。
直到坐到车上,高诚还乐呵呵地摸着早已消肿的脸颊。
陈叔从烟盒里捏了支烟点上,恭恭敬敬地送到高诚嘴边。高诚把烟叼了,长腿一伸,架在前排的座椅上,等陈叔把车子启动,忽而回头吐了口烟:“陈叔,怎么哄小孩子开心?”
“小少爷不是小孩子了。”陈叔将手套戴起,真心实意道,“您收敛些。”
高诚无所谓地笑笑:“怎么,既然不是小孩子,我还不能玩了?”
陈叔耐心地解释:“玩玩我就不拦您了。”
“瞧你这话说的……”高诚把头靠在窗边笑得漫不经心,某一刻突然蹙眉,叼着烟直起身,愣愣地出神。
车厢里一时静得只剩风声。
“罢了。”许久以后,高诚颓然叹息,倒回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你就告诉我怎么讨小孩子开心吧。”
男人捏了捏眉心:“我比他大了十岁,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您要是想摸透,昨晚就不该那么唐突。”
“呵。”高诚把烟扔到窗外,无奈地搓了搓脸,“昨晚喝多了,真是个意外。”
然而究竟是不是意外,男人心里清楚。
陈叔默默开了会儿车,再次开口时,语气冷淡下来:“爷,讨人欢心那套把戏就别用在小少爷身上了。”
汽车在平整的道路上拐了个弯,将波涛翻涌的江水抛在身后。
“小少爷年纪小,心性不定,崇拜谁自然喜欢谁。”
高诚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没料到陈叔的答案如此简单:“就这样?”
“就这样。”陈叔点了点头,“不容易,爷,您还真难办到。”
高诚自然不信,可转念一想夜间发生的事儿,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而他们话语里谈论的主角此刻正幽幽转醒,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本能地循着热源向高诚曾经躺过的那一侧爬,可惜床边空空,他逐渐清醒,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两下,纷乱的回忆像是开闸的水,猛地涌入脑海。
高诚做的事儿,跑出房间看见的画面,高亦其一下子全记起来了。
第03章
高诚不是个好人,他记起来以后,毫不犹豫地将同父异母的哥哥划入了“坏人”的行列。
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落雨声,昨夜的暴雨不知道下到了什么钟点,天色昏沉,高亦其光看晦暗不明的日光也分辨不出时间。
他有点饿,但是想起隔壁死了人,根本不敢下床。
与高诚比起来,陈叔倒是值得信赖,高亦其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脚丫子伸到高诚躺过的那侧床边晃了晃,兀地想起男人睡着时深邃的眉眼,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高诚眉宇间有些许他父亲的影子,但只有一点点,更多的则是高亦其读不懂的阴沉,他想起母亲在信中提到的过往,觉得这种阴沉源自高诚从小的生活环境。男人不是说了吗?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杀过人了。
高亦其哆嗦了一下,将被子裹得更紧,紧接着就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高诚抽烟,好像还抽得很凶。
他皱着鼻子把半张脸埋进被子,天边飘来一朵云,瞬间挡住了阳光,老式的房子不透光,天窗又开得太偏,像密不透风的棺材,稍有阴云,屋内就要开灯。高亦其磨磨蹭蹭地起身,把灯打开的刹那,楼下忽然传来刺耳的电话铃声,他吓得躲进被子,但电话很快就被人接起。
应该是个下人:“爷?”
也不知道高诚说了些什么,总之电话很快挂断,片刻书房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来高诚在找他。
高亦其犹豫着起身,披着外套走到书房,手握着话筒犹豫再三,一直没接。电话铃声响了又响,一次不接就打第二次,执着得很。高亦其最后还是把话筒递到了耳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高诚好笑地骂了声“小兔崽子”。
“我的电话都敢不接?”高诚那头吵吵闹闹乱作一团,估计在应酬,“吃饭了吗?”
高亦其低下头,盯着圆圆的脚趾尖,轻声回答:“没有。”
高诚默了会儿,低声咒骂了句脏话,很含糊,没人能听清:“今天家里没人,我派人接你来我这儿吃饭,你收拾收拾,人到了就跟着走。”
说完,完全不给高亦其拒绝的余地,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他捏着话筒,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虽然心里并不想和高诚一起吃饭,但寄人篱下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去卧室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等着高诚派的人回来接自己。
没等几分钟,窗外又开始下雨,电闪雷鸣,惨白的光照亮昏暗的卧室,不断将奇奇怪怪的影子映在墙面上。高亦其抱着胳膊缩在床角,想已经去世的娘,也想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想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更长,雨水声里混杂进汽车的鸣笛,高亦其心想高诚的人来了,连忙抱着外套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没跑两步,迎面撞上昨日才见过的女人。
就是那个高诚口中的梅二小姐。
梅二小姐今日依旧穿着黑底的旗袍,只是裙角绣了旁的花,高亦其顾不上看,低低地说了声“您好”,然后站在楼梯前往门外焦急地眺望。
梅二小姐淋着把滴水的阳伞,眼珠子转了转:“等人呢?”
高亦其不想搭理梅二小姐,但此刻人家主动开口,他也不好落了面子,只得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