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已是吓得魂儿都飞了,一把抱住了黛玉,搂在怀里,一叠声地问道,“娇娇,娇娇,娘的乖孩子,你可好?有没有撞到哪儿?唤娘一声,啊,乖!”
见黛玉傻傻地,没有还魂的样儿,眼睛也直了,贾氏已是满脸都是泪,却不敢哭出来,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脸,哭求道,“好孩子,应娘一声啊,啊!”
林如海此时也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总共就两个孩子,可是经不得折腾,一撂袍摆,单膝跪着,和贾氏一起将女儿搂着,一面安慰贾氏一面唤黛玉的大名儿,“好孩子,别怕,爹爹和娘亲在呢!”
黛玉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什么话都不说,便往贾氏的怀里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见方才是吓得狠了。贾氏此时便一个劲儿地抹泪,哭道,“我竟不知,这府上竟是有如此心思的人,可见我先头没了的哥儿姐儿也不是平白无故没了的。”
黛玉窝在母亲的怀里,听了这话,心里已是愧疚不已。她什么都没有说,爹爹和娘亲则是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她的差点摔倒是周氏所为,对她的行止没有任何怀疑。
他们是因为太爱她,所以才会如此信任。而她,到底还是辜负了这份信任,利用了爹爹和娘亲对她的爱。她这样的人,如何配做人子?将来又如何会有福祉?
一时间,黛玉也是伤心不已,对自己这份算计而失望,也因这份算计而恐惧。
周氏此时已是辩无可辩,她才要开口,林如海已是站起身来,吩咐道,“押下去,关到柴房!”
这边将周氏处置之后,林如海也是满心愧疚,刚才,他竟是在生妻子的气,也并非是对这些侍妾有多少情,纯粹是不愿意后院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会传出去,叫外面的人觉着他后院不得清净。
贾氏也因林如海对周氏的处置,没有了怨怼之心。此时,她也全然顾不上这些,生怕黛玉被吓出个好歹来,抱了黛玉坐在炕上,眼睛一刻都不肯离开她的脸,见她恹恹的,提不起劲来,便命人去请了林医正过来。
诊完了脉,林医正只说是受了些惊吓,“开两剂安神药,可吃可不吃,小孩子家家的,忘性大,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饶是如此,林如海也不敢掉以轻心,让林贵跟着去抓药,自己坐在妻女旁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夫妻二人竟将用膳的事都忘了。
这时候,秦嬷嬷进来,正要问午膳摆在哪里,梧桐院那边,一个丫鬟喊住了她,凑到她的耳边说了几句,秦嬷嬷简直是被吓得魂都没了,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声音有些大了,惊动了屋里的人,林如海冒着怒火的声音传出来,“是谁?在嘀咕些什么?有什么事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的?”
他突然也觉得方才妻子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他也不是不能生,这么多年与贾氏也是鹣鲽情深,平日里夫妻恩爱也不少,没道理这么多年,贾氏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消息,竟是有了两次,也是才知道便小产。
外面的人连滚带爬地进来,那与秦嬷嬷密语的是梧桐院里打扫上的丫鬟,生得五大三粗的,林如海一见,便心生厌恶,有些后悔叫了这种货色进来,没得碍了妻女的眼,一扭身便坐在炕上,端了茶喝。
贾氏不得已,知道自家夫君的眼病又犯了,只好道,“方才说的什么?秦嬷嬷,你说吧!”
秦嬷嬷朝着丫鬟斜了一眼,简直是为难死了,“说是前日,有个外边的人进来过,托的是那边周二太太的面子,给这边周姨娘送东西来,两人在屋子里神神叨叨地说了半日时间,出去的时候,那人的褡裢里头沉甸甸的,后来到了半夜,周姨娘的丫鬟就出来在院子里的海棠花树下挖坑埋了半日东西。”
贾氏一听这话,魂都没了。林如海更是抬脚就往外走,只听他才到了院子里,就大声嚷嚷道,“林贵呢,让他带人来见我!”
不知道的,便以为,林贵这林家的大总管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儿,让主子对他这般没脸。
贾氏朝秦嬷嬷使了个眼色,秦嬷嬷便扶起了这姑娘,轻声慢语道,“好姑娘,若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以后便少不了你的富贵!”
“嬷嬷说笑了,奴婢有几个胆子敢编排这些?”
黛玉从贾氏的怀里探出头来,朝这丫鬟看了过去,见她身量便比寻常的女孩儿要高大得多,常年做粗活的缘故,十根手指便挺粗的,又听轻絮说,她力气很大,单手就能将她举起来,便趁着这机会,“娘,女儿瞧着这丫鬟挺好的,娘赏给女儿吧!”
“哦,哪里好了?”贾氏不置可否,她把两个孩子看得眼珠子似的,不是知根知底的,怎么可能会让她近身呢?
“瞧着就挺结实,以后没人敢欺负女儿和弟弟了!”
她自己倒是其次,弟弟的性命才是珍贵。
第24章 打探
这丫鬟,听了黛玉的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耳边倒是响起了轻絮的话,“你好生盯着,将来姑娘少不了你的好!”
也不知这是轻絮姑娘的意思,还是姑娘自己的意思。应该是轻絮姑娘的意思,姑娘年纪这么小,怎么想得到这么多?不过,姑娘也是真好,若真的能守在姑娘的身边,自然是要好好护着姑娘的。
梧桐院里,钱氏和马氏关着门,趴在窗户上,朝外看着。整个院子里的所有下人全部都聚拢在一起,被护院围得严严实实,林贵亲自拿了一把铲,在墙角的海棠树下掘着,只听见铿锵一声,铁铲似乎挖到了什么,整个院子里所有人连气儿都不敢出了。
一个匣子被挖了出来,几个护院围了上来,手上都点着火把,看上去吓死人了,林如海也凑上前去,看到里头并排着两个小人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林如海见这两个小人儿,和自己的两块心头肉是如此形似。
林贵双手捧着匣子,已是被惊得颤抖不已,他送到林如海的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了。
林如海取出其中的一个,背面,名字和生辰八字如此像,再看上面扎的针,涂的已经变黑的血,已是气厥,两眼一闭,朝后倒去。
“老爷!”
秦奎连忙一把扶住了林如海,好在他已经缓过气来了,指着这匣子,“不要让太太看到了,查,狠狠地查,所有涉事者,决不轻饶!”
虽说内宅丑事,不该如此大动干戈,可涉及到子嗣,又是用这种手段,林如海岂会轻易放过?
当晚,林医正又来了一趟,这一次为的是林如海,躺在榻上,额头上还系了根布条,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说话也有些中气不足,一个劲儿地道歉,“一日之内,让您连跑两趟,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林医正来的次数多了,与林家的大小主人也都熟了,乐呵呵地笑道,“这人啊,权势富贵都算不得什么,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老爷您如今,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林如海一向也都是通达之人,只子嗣非同小可,是个人都过不去啊,但家里这种丑事也无法与外人道,便点头,“您说得极是,是我着了相了!”
内院之事,原该贾氏料理,但此事一来有违律令,二来又涉人命,待秦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来请林如海的示下,他一挥手,“送到衙门里去吧!”
黛玉喝了安神汤后,一觉睡到了天亮。连昨日夜里那一场热闹也没有瞧见。不过,就算她醒着,这种阴私之事,贾氏也不会让她知道,连说话也会避着她。
打了个呵欠,轻絮听到了动静,连忙过来,将帐幔挂上银钩,她眼角朝后看了看,见屋子里没有人,便伸手将黛玉抱起的时候,低声道,“昨夜里,老爷果然在那院子里把那东西挖了出来,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这有什么的?我原先也听过一耳朵,还是秦嬷嬷跟母亲说的,说有个马道婆,常年出入官家内帏,作下这种害人的勾当。那会儿,母亲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醒着呢,就听说,就这么个神神叨叨的人,竟是有好些哥儿姐儿的认她做寄名的干娘,你说好笑不好笑?”
黛玉记起红楼梦里说的,首先贾宝玉便是认了这人做寄名干娘的,这好干娘拿了赵姨娘的钱,差点没把他小命给害了。她素来也不太信神鬼之事,但性命攸关,也由不得她不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