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鬟丫鬟躲在角落里头乘凉,一人兜里揣着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欸欸,那位回来了,咱们可该去里头伺候了?”
“急什么。”容貌颇有几分秀丽的小丫鬟白了她一眼,“你看看如今府里哪一个乐意讨好她,不算怠慢便不错了,你还上赶着去。”
那小丫头嗑了颗瓜子,含糊道,“可旁人是旁人,咱们到底算是栖月轩里的丫头……”
“唉…走罢走罢。”另一丫鬟嘟囔道,“若不是郡主殿下如今掌着王府,咱们哪还需要顾忌这些。”
清秀模样的丫鬟吐出几瓣瓜子皮,不情不愿也跟着走了,“郡主殿下虽说为人宽厚,却到底是御下颇严。本瞧着是个弱柳扶风的小娘子,谁晓得竟有那般手段?咱们府里头谁不是被治得服服帖帖?”
小丫头无不赞同,“若是单单的强硬便罢了,可殿下赏罚分明软硬兼施,哪里像是初掌后院的手段?”
“人家殿下再和善大度也是万人之上的地位,在这贵女皆争奇斗艳的偌大京城能成为个中头筹,你以为单凭的便是那等姿容啊。”那丫鬟轻讽地斜了二人一眼,“这等御下之道自然是早便学过了……”
“啊,原是这般……”
禾锦华大步推门而入,靠在榻上深深呼气。
李嬷嬷见她回来了,忙笑着迎上去,“小姐今日怎回的这般早?”她斟上茶递了过去,“想必定是累了罢。”
禾锦华不耐地推开茶盏,皱起眉头,“奶娘,我不渴。”她用力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显然是十足的烦闷。
李嬷嬷不禁望向香儿,却不想香儿也沉默地垂着首,一语不发。
禾锦华见李嬷嬷神色忧虑,扯了扯嘴角道,“奶娘,我无事,只是有些饿了,你帮我去看看晚膳罢。”
李嬷嬷忙点头,“欸,奴婢去看看。”
待李嬷嬷走远了,禾锦华才露出眸中的狠厉,她恨恨开口,“竟不知那贱人哪来的那般好运气,竟又教她逃去一劫!”
香儿忙为她顺顺气,道,“小姐何必同她斗气,如今您是正妃,她不过是平妻,再如何也是低了您半头的。”
禾锦华面色好了些许,却依旧阴沉沉的,“我自是知晓。”她冷冷一哼,“可我只是分外疑惑,往日便算了,今日却过分巧合了。”
“她甫一出事,王爷又怎会恰巧赶来?”禾锦华眯着眼琢磨,“究竟是何人…透出了消息……”
“以奴婢看,这些皆乃次要。”香儿轻声道,“小姐,如今咱们势弱,好好养精蓄锐才为上策。”
禾锦华沉吟片刻,点点头,“此言之有理,不过那人…”她扯出一抹凌冽的笑,“胆敢算计我,我定不会让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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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甯如今的院子则照旧唤作“含甯阁”,她本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几日前白嬷嬷无意间提了一嘴,被姒琹赟听了后便记下了,第二日便改了名。
到了王府才落脚,锦甯便由步辇抬了进去。
忈王府比之禾府甚至还要大上几分,步行则是分外不便,来往若是不远的倒还尚可,若是出府进府的便离不了步辇了。
直直到了含甯阁才下了步辇,锦甯走了两步竟见姒琹赟正立在院门前,她当下加快脚步,福身道,“是甯和怠慢了,王爷莫怪。”
姒琹赟蹙起眉,无奈摇了摇头,笑道,“你规矩总是这般多。”语罢不待锦甯再开口,便牵起她的手踏入院门。
如今王府的丫头比之禾府还要多了几个,小厨房的人手也是足足的,珠忆见时辰不够沏茶便从小厨房要了壶早早便备好的,好先让主子润润喉,倒是方便了好些。
白嬷嬷适时端来了一碟糕点,笑道,“王爷与殿下先填填肚子,小厨房已然在准备晚膳了。”
锦甯捻了一块芙蓉糕点点头,恰巧瞥见姒琹赟杯里的茶空了,见珠忆跑去泡新茶了,便对宝念道,“还不快给王爷斟上茶,今日他风尘仆仆,也该是渴了。”
宝念轻声应是,才端起茶壶,手却倏地一松,青花瓷茶壶砸上几案,连带着玉杯也被撞倒在地。
霎时间碎裂声噼里啪啦地响,瓷与玉皆是四分五裂,茶水满地皆是,滴滴答答地从木案上淌下,一片狼藉。
白嬷嬷率先反应过来,忙去收拾。
“奴婢该死!”宝念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颤着声地叩首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王爷殿下恕罪!”
锦甯弹了弹被茶水溅到几滴的袖管,蹙起眉心轻道,“宝念,今日怎会这般不小心?”
她走到姒琹赟身旁微微蹲身,替他拍了拍沾上水渍的衣摆,见着实有些湿了便拿出手绢去浸,“王爷,可要去换件新衣裳?”
“无碍。”姒琹赟拉她起身,拍拍她的手,“这些事何必你亲自动手。”他望向宝念皱了皱眉,“这丫头也太过粗手笨脚了……”
“都是甯和之过。”锦甯轻声打断,“是甯和未曾教好身边的丫头。只是宝念往常一向细心,只是今日有些毛躁了,还望王爷莫怪罪。”
宝念不禁湿了眼眶,她愈加垂下首,不想令人瞧出。
姒琹赟轻叹一口气,“既如此便罢了。”他望向宝念淡淡道,“不可再有下回。”
宝念闻言忙叩首道,“奴婢多谢王爷!多谢殿下!”
“起来罢,” 锦甯温声,微微弯腰亲自拉她起身,“下回仔细些便罢。”
宝念却神色闪躲了起来,“不劳殿——”不待她说完,锦甯已然拉起她的手,宝念倏地咬牙闷哼了一声,额间溢出汗渍。
“宝念?”锦甯一惊,慌忙放开手,无措道,“你如何了?”
宝念握紧双拳,咬牙抑制住痛吟,“回殿下,奴婢无碍。”
锦甯面色顷刻肃然了起来,她蹲下身,轻柔握住宝念的手。
宝念缩了缩手,死死咬着嘴唇,“殿下……”
锦甯置若罔闻,飞快卷起她的袖管,愕然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洗白而细细的手腕上竟是一截淤青,薄薄的一层肉已然有些绞烂了,隐约泛着不知是青紫还是血棕,甚是可怖。
锦甯瞪大双眸,惊呼道,“怎会这般?!”她眼眸倏尔一红,忙去掀开她另一只袖管,却见另一只手腕也是一圈的青紫,好不骇人。
“宝念……”锦甯掩着唇喉头哽咽,眸中已是泪光闪烁,“怎会这般?”她颤声道,“你…你可是疼得厉害?”
宝念摇摇头,低道,“奴婢无碍。”
“怎会无碍?!”锦甯高声喝道,她不忍地落下泪,飞快地抹了两下眼,哽咽着对白嬷嬷道,“嬷嬷,快去请郎中来。”
白嬷嬷起身福了福,也是红了眼眶,“诺。”
姒琹赟微微蹲下腰身,垂首看了看宝念的手腕,不出片刻便道,“是粗绳绞的。”
锦甯轻泣出声,“是何人…究竟是何人?!竟做出这般…这般……”
姒琹赟扶着她一同坐下,安抚道,“你且安心,本王定不会教你的人平白受了委屈。”
“多谢你,丞烜。”锦甯轻轻啜泣,“宝念…宝念她跟了我近十年了……我自是再了解她不过,她最是宽和,断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可…可究竟是何人竟做出…这般心狠手辣之事。”
锦甯望向宝念,又不忍再看,只侧垂着首,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宝念,你且将此事因由细细道来,本宫与王爷替你做主。”
“是。”宝念感激地叩首,“奴婢谢过王爷殿下大恩。”语罢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再抬首,已然是泪流满面。
“奴婢先前,是被…王妃身边的香儿带走的。”
锦甯身子猛然一震,她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口,却惊觉自己竟发不出声。
姒琹赟注意到她的不对,伸手揽了揽她的肩。
“奴婢被掩了嘴绑在椅子上,一直是香儿在看着奴婢,奴婢动不了分毫。”宝念声音倏地发颤了起来,“可…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王妃突然出现了。”
“王妃同奴婢说了殿下与梁公子幽会一事,说是如今事已成定局,让奴婢届时出面作证,也好留下一条性命。”
宝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奴婢自然是不信的,更不会作证这等谬论,自然是驳了王妃之言。”
“可…可未曾想…王妃竟拿出了鞭子……”宝念瑟缩了一下,神色恐惧,“王妃用鞭子圈上了奴婢的手腕,与香儿一人执了一头……”她再也说不下去,泣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