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蛋想也没想:“会统一送去殓尸房。”
楚嵘从小不爱打听政事,也没亲眼见过官府殓尸,不知道实属正常。但张二蛋一个酒楼小斯,几乎是知道所有楚嵘在这方面不清楚的事,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也是为什么楚嵘好奇二蛋真实出身的原因。
楚嵘这就去了殓尸房。
门口看守的人殷勤地要请她进去,被楚嵘拒绝了。
光是站在门口,总觉得能闻到一些不好的气味。
死亡的味道。
那是一种在热风之中逐渐发酵的,淡淡的腐臭。
楚嵘皱眉,开门见山道:“中元节那具女尸,殓在里头?”
“郡主有所不知,这日头是放不住人的,昨日刚抬去了乱葬岗。”
她本来想,如果那孩子没死,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楚嵘没见过母亲,也会三天两头去她墓前看她。推己及人,那孩子在最依赖人的时候失去至亲,此刻最是难以割舍的时候。
前几天是殓尸房,那从昨日,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乱葬岗。
楚嵘算了算时辰,想起戌时之约,便先回了一趟侯府。
楚峥也在府上,与尉迟渡在书房,不知道在谈些什么。楚嵘命人去通报了一声,二人才从书房出来。
楚嵘:“你们在里头说什么呢?”
楚峥笑嘻嘻道:“没什么啊。”
“我信你个鬼。”楚嵘翻了个白眼,“先说中元节那事,我可能知道那孩子在哪。”
接着三人便去了乱葬岗。
到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尉迟渡早她一步,已经派人蹲守在此处了。
为首的来与尉迟渡禀报,大致意思是昨晚碰到那个孩子了,可一不小心惊扰了她,把人吓跑了。
果然她猜的没错。昨夜她没陪伴妇人一夜,今晚必定会再来。只是受了惊吓,今夜想必会格外小心。
“听我说,”楚嵘道,“你们先回去,我和侯爷、世子爷三人在就行,人一多她更不愿意来了。”
几人领命,纷纷撤了。
三人分别找了一处藏好,有草木遮掩,实在不易被发现。
楚嵘下意识地往尉迟渡边上凑了凑。
楚峥:“……”
楚峥:“照现在这个局势,我应该是被孤立了。”
楚嵘憋不住笑:“你说的没错。”
说着又往尉迟渡身边贴了贴。
楚峥扶额:“你怎么不长他身上?”
尉迟渡是个经不住闹的,这样一说,竟也有些拘束地低了低头。
楚嵘直笑。
三人等到了后半夜,楚嵘靠在尉迟渡肩头昏昏欲睡之际,乱葬岗隐约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楚峥一巴掌呼到楚嵘手上,轻声道:“别睡了,来了。”
楚嵘立刻清醒,定神望向那个身影。乱葬岗到处都是污秽之物,她还扎着中元节那天的小辫,踉踉跄跄地在那里,一块一块地摸黑找着她母亲的墓。
越看越觉得心疼,干脆收回了视线,有些失魂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楚峥道:“那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不知道。”她垂眸,“至少不是让她像现在这样。”
此刻一直没过开口的尉迟渡低声道:“先带回侯府吧。”
其余二人想了想,觉得可行,准备着上前就要带人回去。楚峥正要动身,被楚嵘拦下。
“你别动,吓着人家了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弄?”
“她见过我,我去。你俩在这等我。”
楚嵘缓步靠近的时候,那孩子听到声响,惊恐地向这边看过来,身体配合地做出了反应,往后急急退了几步,作势要跑。
“别怕,别怕,小姑娘。”楚嵘停下脚步,用很轻很轻地声音安抚她,“我们见过的,记得吗?我送了你一盏莲花灯,记得吗?”
女孩凹陷的脸颊上,落下两行泪来:“你是……青行灯姐姐吗?”
楚嵘鼻头一酸:“对,是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忽然大哭起来,哽咽着不断叫着楚嵘:“姐姐……青行灯姐姐……你能不能把我也扯到地狱里去,我想,我想和母亲在一起……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只觉得眼眶一热,她差点跟着落下泪来。
她尝试着慢慢靠近,用那双因为哀伤而像被抽光了气力的手,很轻很柔地捧上女孩苍白的脸蛋。
孩子诚惶诚恐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太想念她了……我觉得他们都好坏啊,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你能答应我吗……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32章 收养
那一夜三人带着孩子在乱葬岗找了一夜,终于在天空吐白时,找着了她母亲的墓。
墓牌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何其凄凉,何其卑微。
那孩子哭着在墓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又去边上找来了一块石头,用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想要往墓牌上刻些什么。
她颤颤巍巍地刻着,生怕旁人看不清似的,在同一笔画上反复描刻了好几次。
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楚嵘才发现,她刻的是“好人”二字。
女孩红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母亲只教会了我这两个字。”
楚嵘是再也没办法承受这份酸楚。
人之初,性本善。这个孩子从呱呱落地开始,她母亲便淳淳善诱,要教她做一个好人。哪怕是丈夫早亡,她怀着身子,一个人扛起一个家。
中元节,张灯结彩,普天同庆。而那孩子却只能偷偷守着她母亲冰冷的尸体,用无辜的双眼,去看这灰白色的世界。
可怜这世上不是所有好人都会有好报,也可恨这世上不是所有坏人都会遭到报应。
在乱葬岗逗留了足够长的时间,三人带着孩子,一同回了侯府。
一路上楚嵘小心翼翼地从孩子嘴里,打探到了一些东西。
她母亲确实是被人杀害的。只不过她没有目睹全过程,凶手在动手前,先把母女俩都迷晕了,再拖进巷子里动的手。等到她醒来时,见到的已是她母亲早已凉透的身体。
她害怕有人伤害她,所以当人们逐渐围过来时,她远远地躲了起来,亲眼看着她母亲的尸体被抬走。
此后她在殓尸房外徘徊了好几天,饿了就跑回那个只剩她一人的家里,伴着凉水吃一些冷硬的馒头。她不敢与陌生人挨得太近,以至于她没有跟着母亲去到乱葬岗,所以才趁着夜色,只身前来寻找她的母亲。
问及凶手的相貌,女孩只怯懦地回答:“是一个长着八字胡的叔叔。”
楚嵘不敢问太多细节,怕她情绪崩溃,再也吐不出些什么。回到侯府后,楚嵘先让侍人带孩子下去换身衣服,顺道找些吃食给她。
三人坐定,楚峥面色凝重:“看来不是仇杀,留下那么个孤零零的孩子,也不怕报应。”
楚嵘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心里可谓是意难平:“我觉得应该是雇凶杀人。那个人,也许是第一次杀人。”
如果不是因为不忍,为什么要把人迷晕了再动手?倘若真的是起了杀心,又怎么会给那看清他相貌的孩子一条活路?
“杀就杀,何须顾忌他们的感受,一刀下去,迷不迷晕,根本没有差别。”
楚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准只是防止她们呼救?”
楚嵘看了一眼尉迟渡,后者回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她才愈发坚定道:“那他完全没必要留下那孩子。”
楚峥忽然笑了一下:“我猜,你们心里其实都有答案吧?”
雇凶杀人,凶手是谁,雇主又是谁?
楚峥说的是凶手还是雇主,楚嵘与尉迟渡心里了如明镜。
三人分别取来纸笔,在上头写下心头怀疑之人。
白纸黑字,三个名字,皆出自一人。
楚峥道:“前两日林润给家里寄信时,提到了紫河车。宫中在重金寻找紫河车的人,除了太子亭,还有四皇子。只是太子亭手脚快了一步,抢在四皇子前面买到了那块紫河车。”
楚嵘气的锤桌:“上回百虫山都把手都作断了,如今还要操控别人为非作歹?紫河车又不是只有那一块,他花点心思再找一块不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幺蛾子!”
而楚何渊为人,做出这种事,相当不奇怪。
他与太子亭的竞争关系,不是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太子亭抢了他一块紫河车,那他就在他筹办的中元节灯会中,变本加厉地讨一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