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番外(22)

薛简以为她是感怀逝者,说:“他不是个君子,也并非好人。但他对待身世的态度我理解。”

曾葭说:“的确,大金的王爷对他很好。”

薛简出了汗,衣服上沾了许多烂泥,他坐在坟前的土堆上,说:“你起来说话,行吗?”

“我找到害死我爸的凶手了。”

薛简后颈一凉,刚出的热汗一瞬间蒸发净尽。

曾葭从背包里把飘着墨香的书拿出来,说:“这是海伦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书里有我妈年轻的照片。这是我爸的车祸现场留下的,奶奶一直珍藏着,想我爸了就拿出来翻一翻。后来奶奶死了,这本书就归我了,我常常抱着这本书想我爸。但是,我刚知道,这不是我爸的书。”

薛简说:“莫非是肇事司机留下的?”

曾葭笑着说:“这是我继父的书。”

她手中的树枝经不住火烧,噼啪一声断了。

阴风瑟瑟,薛简打了个哆嗦。

曾葭磕了三个头,凝望父亲的遗像,说:“爸,下次来给您带驴肉火烧,奶奶说您最爱吃这个。”

她站起来拍了拍膝盖的泥土,但污渍怎么也拍不干净。

黄泥荡的土地永远是湿的,人们说这里流淌着鬼魂的眼泪。

曾葭抖了抖头发上的泥块往回走,薛简愣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缩成了一个点才回神。他狠狠地倒了口冷气,把曾葭带来的纸钱烧干净,用帕子擦了擦沾满灰尘的墓碑,边擦边说:“叔叔,我必须拦着她,我不能看着她走错路。”他颤抖着身子,学着曾葭的样子叩了几个头,便追了上去。

曾家铺这天逢集,全镇的小摊小贩都来到东街上吆喝。

曾葭低着头走到一个地摊前,问:“您这药怎么卖?”

白发苍苍的老大爷眯着眼睛打量她,问:“我老眼昏花了,姑娘,您不是本地人吧?但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曾葭把围巾朝上扯了扯,不悦地问:“您倒是卖不卖啊?”

老大爷忙点头,用牛皮纸给她把药包好,夸道:“我这药管用啊,姑娘用好了下次再来买。”他接过钱,看眼前这姑娘还年轻,应该不大会持家,热心地提醒她,“我跟您说,耗子死了以后不能乱扔,您最好是给烧了,猫啊……”

这时,曾葭手臂被人用力一扯,身子后转,映入眼帘的是薛简放大的脸。两人对视片刻,他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两簇燃烧的火焰。他狠狠地拽着她跑,一路跑到那片被烧毁的空地上。

“你疯了?”

“没有。”

“没疯你买耗子药做什么?”

曾葭转过身,一语不发,唯独眼睛透着强烈的光。

薛简怒道:“你想杀人?我告诉你,你不想活了,别连累我。你要是干了什么,我他妈的算知情不报!”

曾葭说:“我没让你来找我,请你离开。”

薛简掰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直视自己,说:“曾葭,你如果敢胡来,我第一个把你送进去吃牢饭。”

“我不怕。”

她整张脸包在围巾下,薛简看不清她的神情,想象不出这简单的几个字于她而言需要什么样的情绪来支撑。

“你认为你继父害死了叔叔,你有目击证人吗?有你继父的证词吗?有十八年前警方的事故证明吗?你一直说你继父对你很好,你现在快意恩仇,将来一定会后悔。”

“我爸如果活着一样会对我好。”

“没错,但是曾叔叔已经死了!你的假设没有意义。丫头,想想我们在西山那一晚,你真的愿意杀人吗?你承担得起杀人的代价吗?我不反对你讨回公道,但不能以恶制恶。”

曾葭摘下了围巾和帽子塞到他手里,说:“看你冻的,戴上。”她环顾四周。“这里很多年前是一幢漂亮的房子,我就住在这儿,和我奶奶相依为命,我住了将近十年。十年啊,你知道人们怎么对我吗?少爷,他们希望我死。”

曾葭童年最剜心的记忆是一场漫天的大火。

漆黑寂静的深夜,奶奶把她绑在床上,堵住嘴,锁死门窗,放了一把火,喝下一碗药,抱着儿子的遗像微笑着睡下。

村里有一只很黏曾葭的猫,这天晚上来串门,也被锁在了屋子里。它的尾巴被点着了,满屋子奔窜,凄厉地嘶吼。它在向她呼救,曾葭却一动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温柔的小猫变成火球。火逐渐向她靠拢,房梁砸了下来,就砸在奶奶的身上,就这样在她面前燃烧起来。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吓得流出了汗,马上就被蒸发了。火烧不到她,她被绑在那儿,她的衣服上,前后左右都洒满了汽油。火苗偏偏躲着她走,无论如何也不烧她。猫在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她,带来一团火烧断了捆缚她绳子。曾葭来不及看清它宝蓝色的眼睛在诉说什么,一根房梁砸在猫的身上,把它压得死死的。

曾葭拖着奶奶着火的身子朝外跑。

大火引来了许多人,大家拼命地灭火。在他们即将逃出去的时候,奶奶睁开了眼睛,她发现怀里的照片没有了,无比惊慌:“我的儿子,我要找我的儿子……”曾葭拉住她,哭着说:“奶奶不能回去,回去就死了!”死字戳痛了奶奶的神经,她疯了一样抓住曾葭的肩膀,嘶吼道:“你为什么死不了?曾丫,你这个灾星为什么不死?”前方塌了一根房梁,熊熊烈火挡住了他们的逃生路。曾葭听见有人撕心裂肺地呼喊:“大娘,别管她了,您快出来呀!”

奶奶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松开曾葭向后倒去。

曾葭生命中第一个亲人留下的只有一个捉摸不定的笑,那笑容融化在火光中,灼痛了她的眼睛。

曾家山的冬天一向干燥,偏偏在曾葭走投无路时下了好几年未遇的大雨。她从废墟里爬出去,村头的狗跑过来嗅她的味道,然后摇着尾巴走了。她倒在雨地里、火堆旁,咯咯直笑,这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发出的笑声,盘桓在午夜的天空,像一把利刃恶毒地剜着每个人的骨肉。

薛简将围巾揉成一团。

曾葭疯了,薛简想,她疯得理所当然。

十八年前,她的父亲惨遭横死,她的母亲抛弃她,她的奶奶仇恨她,她一生的不幸源自于此。八年前,她的继父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掩盖住罪魁祸首的真面目,收获了她由衷的尊敬和感情。

她怎么能不疯?换作谁能不疯?

“我们要用合理的手段让凶手付出代价,现在你手里有证据,我们可以报案,我会帮你的。”

“我爸走了十八年,没有人在乎真相了。即便能够立案,但他养了我这么久,法官会同情他。法律不能替我讨回公道,我要靠自己。”

“法律是维护社会秩序的武器!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漠视法律,这个社会要乱成什么样子?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是错的,我不会逃避责任。”

“知道错你就别做!”

“不行!我要为我爸报仇!我要为我自己讨回公道!”

薛简忍无可忍地打了她一巴掌。他的巴掌和拳头是用来抓捕歹徒的,曾葭被他打得踉跄几步,倚着树桩滑落在地。

“你爸已经死了!你为了一个死人搭上良知和前程,如果曾叔叔泉下有知,你认为他会高兴吗?”

曾葭扶着树桩站起来,擦了擦脸,说:“我是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有九泉之下。”

薛简伸出手,说:“随便你怎么想,把药给我。”

曾葭说:“你别围着我的事情转。你去看看娃娃吧。”

薛简厉声道:“曾葭,我再说一遍。给我!”

“我求你了。”曾葭放软了语气,“薛简,我求你,不要管这件事可以吗?”

“我是警察。”

“你是我的朋友!”

“那你就听我的!”

曾葭的眼镜片上爬满白雾,前面的景象一点儿也看不清,她将眼镜甩到路边,镜架和镜片脱节,玻璃碎片的声音在她心上划了一道。

“你根本不知道……”

她刚张开嘴,突然看见空地上多出许多孩子,有男有女,高矮胖瘦,最大的和薛简差不多高,小的话还说不利落,一律用愤恨的眼神望着她,手里拿着石头,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她立刻推着薛简离开。然而薛简不在状况,动作慢了一步,七八个孩子把他们围成一圈,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攻击他们,发出稚嫩的喝彩声和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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