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公主几乎是扯着嗓子说出这句话的，程南语低着头，拳头在袖子里捏了又捏，试图释放。她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有来得及张口，身后就传来了撞门的声音，程南语被惊醒回头，看到的是在门外逆光而立的宋予舒。
他一身白衣，一如平常。
程南语觉得今日真是太惊喜了，明明早已经过了正午，宋予舒却依旧出现在这里，这不应该！
“为什么不可以？”
宋予舒并没有看程南语，而是慢慢的走进来与她并排站着，目光坚定的看着庆阳公主。
“母亲告诉儿子，为什么不可以？”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势过于强大，就连一向高高在上的庆阳公主都愣了一下。她片刻之后，才慢慢开了口。
“舒儿，语儿是你妹妹啊，你知道吗？她是你妹妹！”
庆阳公主伸手指着程南语向宋予舒解释，可宋予舒好似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而是伸手拉住了身旁程南语的手。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程南语。
“她不是我妹妹，我们异父异母，什么关系都没有不是吗？母亲怎么说我和她是兄妹，我看母亲是老糊涂了。”
他言语犀利，就连程南语都有些不可思议，她抬头看着身旁的兄长，默默的挣扎了一下，想要让他松手，可宋予舒并没有如她所愿，反而拉的更紧了。
庆阳公主对他的话似乎很是惊讶，一直以来，庆阳公主都尽了力的对宋予舒好，她想要弥补这些年的缺憾，虽然宋予舒一直冷冷淡淡没什么反应，她也只以为是自己的儿子不善言辞。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心心念念的儿子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母亲就是自己不能如愿，所以也恨不得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
“母亲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放弃一切，儿子可不能。”
“我喜欢南语，不论母亲同不同意。”
宋予舒异常平静的拉着程南语的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母亲说了这三句话，虽不含什么感情，却是字字让庆阳公主心惊。
当年最难的时候，她抛弃儿子自己一人回了靖国，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一个疙瘩，轻易不会提起，殊不知今日让她的儿子当面将这个伤疤揭开了。
宋予舒见自己的话说完，拉着程南语转身就走，程南语回头看了一眼，庆阳公主还愣在原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程南语这个时候终于想明白自己和兄长之间的关系微妙在哪里了。
一切都是因为兄长对她的感情……太过不同……
“兄长……”
宋予舒一路拉着她走到了花园里的凉亭上，下人们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跟着，程南语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离开。
等到下人们全都离开，程南语这才又喊了一声兄长。
她觉得，两个人是时候好好谈一谈了，关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宋予舒一直都没什么反应，他背对着程南语，直到程南语叫了他第三声‘兄长’。
他猛地转过了身，将站在那里的程南语一把抱住，狠狠地揉在怀里，头轻轻的埋在了她的颈肩。
程南语吓了一跳，更加不敢动了。
“我自五岁起没了父亲，母亲又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回了靖国。我寄人篱下，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在意我，那些血缘上所谓的皇叔皇婶，在我父亲生前对我有多好，在父亲死后就对我就有多嫌弃。他们说我是丧门星，天生克父，没有人愿意养我，没有人......”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话语带着些语无伦次，双手紧紧的抱着程南语，似乎是在回忆童年痛苦的往事。程南语觉得自己被他抱的就快要呼吸不上来，可看他的模样，到底没舍得叫他松手。
“宫里那些人，天生的狗眼看人低！自从父亲死后，谁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父亲府里的那些侧妃，妾室，她们谁也不管我，一个个的只想着将府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纳入她们自己的囊肿，没有人管我的死活。”
程南语默默的听他说，一边听一边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那时候我小啊，不懂事。从小在父母关怀下长大的孩子，谁能想到有一天所有的美好都会破灭呢？那个时候的我，只会哭，没完没了的哭，可后来，我就不哭了。”
宋予舒说着说着突然就停住了，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程南语见他停住，轻轻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哭了？”
“因为该哭的不是我！”
他又重新抱紧了程南语，好似比刚才更紧了些，程南语皱了皱眉，还是没说话。
“该哭的是他们！该哭的是所有看不起我的人！”
宋予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更让他痛苦的事情，本就平静下来的他身体又微微颤抖了起来。程南语的手在她背后顺了又顺，这之余，她又觉得这样的想法着实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该有的，可结合当时的情景，她又觉得本该如此。
那些对自己不好的人，你又何必给他们好脸色呢？
“那些妾室本该殉葬的......可我跑去和皇祖父说，得留着她们，殉葬多残忍啊，怎么能让那些青春正茂的女人去殉葬呢？不能！可皇祖父不同意啊，这是祖上的规矩，怎么能破在这儿呢？我就给皇祖父出主意，我跟他说不殉葬还有别的办法啊，无非不就是让这些女人不能嫁人罢了，他们又那么喜欢太子府的荣华富贵，那就让他们在里面住一辈子好了，永远别出来！”
他话尽于此，程南语被他抱在怀里却是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她没想到，当时仅仅是个五岁孩子的宋予舒，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倒还挺符合他这个人的性格。
“妹妹，不要怕我。”
宋予舒的胳膊又收紧了一些，他似乎是觉得将自己就这么□□裸的暴露在程南语面前会让她害怕，所以就抱紧了她。程南语觉得自己就快不能呼吸，这才没忍住拍了拍正沉浸于悲伤之中的兄长。
“兄长......你松开我吧，我快呼吸不上来了。”
她这么说，宋予舒抖了一下，着急忙慌的松了手，他有些狼狈，似乎是刚刚哭过了。程南语被他放开，从袖子里摸出了帕子，抬手轻轻的为他擦了擦眼泪。
“兄长，这些都过去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程南语一边轻声安慰，一边为他擦眼泪。宋予舒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妹妹，喜欢我吗？”
程南语抬头，看着宋予舒的眼睛，里面干干净净，除过那个叫程南语的女子之外，再没有其他。
第36章 希望兄长失忆的第三十六章
“妹妹，喜欢我吗？”
风和日丽，燕语鸠鸣。
初夏的春风顺着飘起的柳条慢慢悠悠的吹到了程南语的耳边，缠绕着她的每一根发丝。况且不过就是初夏的天气，阳光也还算是温和，可她却觉得额头上出了汗，让人觉得粘腻难受。
可宋予舒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他看着眼前发着呆的小姑娘，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的身影。
刚刚那句话他一直以来都憋在心里，多少次想要说出来，都生生忍住了，他怕被拒绝。
“兄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程南语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可以说，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宋予舒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宋予舒见她回问，按照道理来说本该紧张的，可他没有，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他的身子离程南语微微远了一些，也松开了自己握着程南语的手，转身面向了荷塘。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说，我喜欢妹妹。那妹妹呢？妹妹喜不喜欢我？”
他是笑着说的，虽然背对着程南语，周围也再没有其他人，可他依旧是笑着的。
“我们是兄妹！兄妹怎么能在一起呢？这太荒谬了！”
这种想法程南语从来没有过，自然是打心底里拒绝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一向最怕的兄长喜欢，她甚至不能分辨出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明明小的时候两个人一直合不来的......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于远到不是一个国家的人......即使这样，妹妹也不愿意接受？”
宋予舒的反问让她无法回答，这根本就不是如此简单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