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的倒是快。萧无恪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弛变换的表情。
听到他承认了,贺帝呵斥一声:“真是朕的好儿子!那笔灾款到底去哪里了,为何要栽赃于顾太傅身上!”
“回父皇,是儿臣鬼迷心窍,私揣囊中了,如今就在府中的库房里,儿臣定一两不差全部返还……”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至于顾太傅,当时他发现了儿臣这事,儿臣恐慌,才……才栽赃于他,并……让人在狱中害了他……”他说完,就涕泗横流着,朝贺帝重重叩首,“顾太傅是冤枉的,其实儿臣早已后悔了,这一年来,儿臣每日活在惶恐悔恨之中,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愿将府库所有的银子拿去赈灾,也愿意为顾太傅平冤!”
贺帝沉着脸望着萧弛:“既然你承认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萧弛面前,又问出他最不愿意开口问的问题,“那你再告诉朕,陵王中毒箭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话音一落,萧弛就飞快地摇头:“不是!不可能!他是我敬仰的哥哥,我怎么会去毒害他!”
萧无恪懒懒一笑,顾玉妩在他身后气得牙根痒痒。
然而这事他们却拿萧弛没有办法,他两次毒杀,皆做的滴水不露,就连洮州城萧无恪网下的那几个杀手,也个个都是好狗,到死没有吐露萧弛一个字。
贺帝一时沉默,似乎是在思量他话里的真假。
萧弛见状,紧紧攥着贺帝的袍角:“父皇,这等弑兄的罪名可要讲究证据,万不可离间了儿臣和兄长的情谊!”
另一边,姚皇后也放下手里的册子,顺着萧弛的话说下去:“皇上,弛儿有错,但绝不会残害手足,请皇上明鉴啊。”
贺帝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又走到萧无恪面前:“纵儿,你觉得是他吗?”
萧无恪望着贺帝:“父皇,儿臣也没有证据,自然不能妄言。”
贺帝叹了口气,重新走到萧弛面前:“好,朕便信你一次。”他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做出最后的决断,“即日起,恢复顾太傅和靖文侯府的声誉,至于萧弛……暂废太子之位……”
“什么!”贺帝话音未落,姚皇后一声尖叫,“皇上!弛儿有错,但罪不至此啊!”
“放肆!”贺帝气得面颊上的肉都在抖,“陷害朝中重臣,贪污赈灾银两,哪一个不是重罪!”况且,他只是暂废,日后若他真能改过自新,他作为父皇,还是愿意给萧弛一个机会。
然而姚皇后压根不懂他的苦心,跪在地上开始大声嚎哭:“皇上,臣妾知道您偏心萧纵,但不能如此偏心啊!您要是废了弛儿,再立萧纵为储,那让弛儿以后如何做人呐!”
“谁说朕要立纵儿为储!”
姚皇后哭哭啼啼:“整个大渊国都知道您偏心陵王萧纵,您给他八十万苍狼军,您将他护在心尖上,您让弛儿的储君当得战战兢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您会挑弛儿的错处,将他赶下太子之位,好扶陵王当太子!”
她说着,目光又转向萧无恪:“皇上敢说,他没有取而代之的心?!”
“放屁!”贺帝气得心口生疼,他指着姚皇后,“不许这么说纵儿!”
“臣妾替弛儿委屈,臣妾偏要说……”
“那照你这么说,我当年为何还要立弛儿为太子!”贺帝愤怒打断她,事已至此,当年的事他也不愿意再隐瞒了。
姚皇后一怔,跪在地上的萧弛也一怔。
贺帝平复着喘息:“自古立储先立长,立纵儿为储君,是规矩所在。然而当年朕跟他商议此事,纵儿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朕,他根本不愿当太子,更不愿意当皇上。”
贺帝望着萧无恪,仿佛又望见了当时仅有十六岁的少年郎。那是他第一次朝自己微笑,他身姿笔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朝他说道,“父皇,儿臣无心做储君,更无心居至尊之位,只想请战洮州,此生只愿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请父皇成全。”
贺帝的话音落下,姚皇后和萧弛皆不可置信地扬起头。
怎么可能?萧纵竟无心皇位?这天下谁不想当皇上,他为什么不当?萧弛只觉得荒唐,他不信,更不敢信,否则,只会衬得他从前的所作所为狭隘又可笑。
而姚皇后也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他怎么会不想当太子?”难道,他们从前都想错了?
贺帝没再看他们,对着陈德胜说道:“传旨,即日起废黜萧弛太子之位,恢复靖文侯府和顾清阳荣誉。”他转身望着站在萧无恪身后乖巧的小丫头,接着道,“顾清阳之女顾玉妩此次翻案有功,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即日封为玉安郡主。”
第59章
靖文侯府复起,太子废黜,这两件大事很快传遍了安京城。
顾玉妩刚一回府,封赏的银子和圣旨后脚就到了。
九十多岁的老侯爷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接旨,就是还有些糊涂:“小妩儿,他说谁当太傅了?”
陈德胜阖上圣旨,弯着腰上前将老侯爷扶起来:“老侯爷,圣旨是说您儿子顾太傅无罪了!”
老侯爷还是不明白:“我儿子什么时候有罪了?”
顾玉妩见状,急忙从地上起身,搀起老侯爷,朝陈德胜歉意地一笑:“祖父有些糊涂,让公公见笑了。”
陈德胜是个明白人,跟在陛下身边,早知道她和萧无恪的关系,听闻急忙堆出一脸笑意:“玉安郡主折煞奴才了,老侯爷这样糊涂着,也是福气啊。”
送走陈德胜,已经有消息快的人候在门外等着送贺礼,侯府倒,侯府立,她见惯了人情冷暖,能来的这么快的,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多是有祸跑远,无事巴结的小门户。
她也累了,便将这些事吩咐给管家,然后馋着老侯爷将他送回房间。
老侯爷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回到房间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抱着圣旨。
顾玉妩给他掩好被角,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去便扑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院子里还挂着新年的灯笼,此时烛火通明,映得院子亮如白昼。
府里的管家正指挥着家仆安置礼品,侯府的复起,让一众人面上都扬着欢喜的笑意。
顾玉妩在灯火之下看着,及至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做到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廖春见她醒来了,笑意盈盈地迎过来:“小姐,您总算醒啦,陵王殿下都等您一个时辰了。”
一听到萧无恪来了,她心里的那点怅然顿时就没了:“殿下在哪?”
“就在前厅呢。”
顾玉妩抬脚就往前厅跑去。
她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萧无恪被贺帝留下来说话了,她一直担心着他的身体,如今总算能见到了。
只是还未进前厅,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说话声,那说话的声音带着兴奋,她隔着十米都听得一清二楚,顾玉妩一怔,玉植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一迈进去,就传来顾玉植欣喜的声音:“殿下,姐姐来了!”
萧无恪早就看到了她,哂笑着道:“你姐姐这一觉睡得长。”
顾玉妩脸一红,她走到他身边,见他面色不错,才稍微放下心来,问道:“殿下今日用弓了,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听到她的话,萧无恪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没什么大碍。”
顾玉植疑惑地看着他俩,咦?姐姐和陵王殿下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笑嘻嘻地坐在顾玉妩身边,眉飞色舞道:“姐,我听闻父亲的案子翻了,就急忙告假回来了,真是大快人心!姐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还不知道顾玉妩做的这些事情,到现在还觉得像天上掉下来的幸事,是老天爷忽然开了眼。
顾玉妩叹了口气,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是陵王殿下帮我们找到了证据,呈到了皇上面前。”
顾玉植一愣,接着转身朝着萧无恪重重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玉植感谢殿下大恩大德,此生愿为殿下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萧无恪唇角一勾:“你可记得你说的。”
“玉植一定会记得!”
萧无恪满意地点点头,又对他说道:“此事其实都是你姐姐所为,她为了你们侯府吃了不少苦,本王只不过是帮了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