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两刻钟,马停下了。
萧无恪利落地跳下马,朝她伸手:“下来。”
顾玉妩冷着一张脸,假装看不到他的手,自己从马上跳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兜帽也落了下去,萧无恪瞧到了她气鼓鼓的表情,只好挑眉笑着收回手。
“殿下以后莫要这样了。”顾玉妩眉头蹙起,极其认真地望着萧无恪,幸亏这是在洮州,要是在京城他举止这么孟浪,他俩可就牵扯不清了。
萧无恪却没回她,朝她扬了扬下巴:“看。”
他轻而易举地避过自己的问题,顾玉妩只能闷闷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入目的风景让她呼吸一窒。
面前横着一条蜿蜒而宽阔的长河,河面平稳,里面倒映着一望无垠的湛蓝天空和远处的皑皑雪峰,还有大片悠悠扬扬浮动的洁白云朵。这里水天相接,空旷壮阔,让人沉浸其中,连呼吸都缓了下来,只觉空灵无边。
“那是望河,洮州城的人称它是万水之源。”萧无恪在她身边介绍道。
他带着她往前走,波光粼粼的河面渐渐清晰,甚至倒映出了她清泠泠的身影。顾玉妩立在河边,清澈的河水载着白云,缓缓流过她的脚下,她不由感慨道:“这里真美。”
萧无恪低声一笑,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长睫微微地垂着,因视线往下瞧着水面,眼尾上扬的弧度越发妩媚,萧无恪的视线从她的眼尾滑过她挺翘的小鼻子再到她略微上扬的嘴角,自己也染上了笑意,小丫头总算心情好了。
“望河的鱼很是鲜美,比安京城的好吃多了。”萧无恪懒懒地坐在了地上,望着她,“本王哪日钓几尾,送给顾小姐尝尝。”
“感谢殿下的心意,不用劳烦了。”顾玉妩婉拒道,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来从前的赵无恪,他也喜欢钓鱼,从前他钓的鱼做成汤,她每次都能喝一小碗。
见她还这么客气疏离,萧无恪嫌弃地叹了口气,朝她拍了拍旁边的草地:“坐下歇歇吧。”
顾玉妩瞧着那与萧无恪咫尺远的地方,又摇了摇头:“我还是站着吧。”
“嫌不干净?”萧无恪眉间轻拧,随手扯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空中一扬铺在了旁边。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都没来得及推据。顾玉妩尴尬地摇着头:“不是不干净……殿下快把衣服收起来……”
她还没说完,就被萧无恪拉了一把,她失去平衡惊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临落地那一刻,腰上被一只温热的手扶住,将她稳稳地放在披风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玉妩你怎么规矩这么多?”他靠近她,皮笑肉不笑地说。
顾玉妩抿唇坐正了:“是殿下没规矩。”
这句话不仅是在说方才,更是在暗暗地说他将她挟上马的事情。
萧无恪揶揄地望着她:“本王要不这么做,你在十里巷就要哭了。”
这话戳到她的心事,让她倏然想起来邓廉找不到了,面色又沉了下去,暗着眸子不再吭声。
萧无恪随手从地上拔起一把枯草,放在手里把玩着:“他叫什么,有什么特征。”
顾玉妩闷声道:“邓廉,四十多岁,没什么特征。”
她没打算瞒着萧无恪,昨日在十里巷已经告诉的他差不多了,若他能帮她,总好过她茫然地大海捞针。
想到这,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能再帮我一次吗?”
萧无恪懒洋洋地应一声:“帮。”
他回答的没有犹豫,顾玉妩讪讪说道:“谢谢殿下了。”
“要是找不到呢?”
“要是找不到……”顾玉妩的脸色一下子丧气起来,要是找不到,从前的努力便付之东流,就是功亏一篑,难以翻身。
可是父亲怎么办?
侯府怎么办?
她皱着眉头望向望河河面,如玉的面颊上映出来粼粼波光的光晕,脸上细小的绒毛被照射出,连它们都泛着犹豫。
这条宽阔的望河连接着雪峰山脉,从极寒之地流出,却缓慢清冽,一层冰都没有。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啪地丢进面前的河水里,细小的水珠溅在她的绣鞋上,她抬手拂过,无奈一笑:“要是找不到,就继续找呗。”
余生漫长,总没有放弃的道理。
她的眉眼又含上坚韧,微微发怔的目光里像是顷刻间撒上了望河倒映的流光。萧无恪懒懒一笑,抬手拿过她的手腕:“给。”
顾玉妩低头,一只枯草编织的手环被搁在了她的手心。
她将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看着,手环编织的很是精巧,仿佛带着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很难想象这是出自杀神之手。
她从前还惧怕他,后来那惧怕渐渐变少,到现在丁点都没有了。
匪夷所思地,顾玉妩忽然望着萧无恪:“殿下是不是喜欢我?”
萧无恪狭长的眼梢抬起,眸光凝着她。
空气中只余缓缓的风声,温热的阳光晒在身上,一时安静得让顾玉妩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开始后悔自己的唐突,便想转移话题:“殿下,那雪峰……”
“雪峰很美,”他倏然出声,迎着日光的眸子微微眯起,“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嘿(。‘▽’。)
第45章
顾玉妩脑中轰鸣一声。
她虽然猜测过,但被他当面直白的说出,依旧惊慌失措。
“殿下……”她尴尬地开口,面上却全是绯红,内心无比懊悔。
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明明自己不能给他回应,还要招惹他说出心声……
她握紧手里的草环,胡思乱想着,难怪他要她和离,还如此帮她……
想到这,她圆圆的杏眼瞪大,心头忽然升起了诧异的想法,她望着萧无恪:“难道此去洮州与殿下相遇不是巧合?”
萧无恪狭长的眸子里蕴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说话。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顾玉妩倒没想到陵王竟然用心了,她一颗心七上八下,连嗓音都微颤:“那殿下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看上你的?”萧无恪随口接上她吞吞吐吐的话。
顾玉妩脸又一红:“唔。”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不过才见了几面……顾玉妩咬着唇畔,小声开口:“难道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那时候无意间闯入他的寝殿,还被他在屏风里抱过……
“第一次见面?”萧无恪重复她的话,目光却悠远起来,第一次是在赵无恪的洞房花烛夜,她穿着红艳艳的嫁衣,用那双带勾儿的杏眼算计满满地瞧着他。
他好笑地勾起唇角:“也许吧。”
那未免也太孟浪了,哪有第一次见面喜欢就上手搂搂抱抱的,她现在对那次贴身的拥抱依旧心有余悸。
不过……她又拧起眉头:“可是殿下那是第一次见我,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还是……”还是从前就认识我了?
萧无恪这次却不回她,只挑着眉眼瞧着她:“顾玉妩,哪有姑娘追问爱慕者这些问题的,你的矜持呢?”
顾玉妩被他一噎,方才发现自己问的太多,着实唐突了。
倒是像对他的喜欢很在意一样……
她干咳一声:“殿下不愿意回答就罢了,挖苦我做什么。”
“我愿意回答,”萧无恪朝她笑得邪气,“但回答了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顾玉妩脱口而出。
萧无恪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陵王殿下好像生气了……顾玉妩无意识抠着手里的草环,干巴巴地说道:“我嫁过人了,名声不好。”
“都说我杀孽重,我名声也不好。”
这倒是真的……顾玉妩眼神飘忽一下,又想起十里巷上见过的人:“可是殿下已有心头好。”
“什么心头好?”
“就……”顾玉妩结结巴巴,“就白心和白桑这对姐妹花啊。”
又是姐妹花,她从安京城念叨到洮州,当真是对这莫须有的东西念念不忘。萧无恪啧啧一声:“她俩是洮州从前守将的一双女儿,那守将被西番敌寇乱箭射杀后我便接管洮州,她们两个随后也入了军营。刚入营的时候是半大的丫头片子,屁都不会干,好在心性坚韧,大的那个习了一身好功夫,加上有脑子,去年升了将军。小的那个钻研蛊毒,前些年潜入西番亲手蛊杀了杀父仇人,在军中也小有威望。都是我手底下打打杀杀的兵蛋子,一个拎得清,一个没心肺,能跟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