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皇上毫无波澜的声音,“承恩侯谋害皇族,念其昔日功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夺其侯爵,废其世禄,发配青州充军。”
第57章 喜好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般盖棺定论, 安泰长公主卧病在床、承恩侯投入天牢等着流放、承恩侯府也跟着烟消云散、整个京城都安静下来。
可在陶妧眼里, 颇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她随便翻了一本话本子,规规矩矩坐在安泰长公主床前的四足方胜小杌子上轻声读给娘亲听。
她再明白不过,娘亲这只是心病罢了。一而再再而三被皇上舅舅寒了心, 搁谁谁都不舒服。
这些日子,皇上舅舅流水一般赏赐下来珍宝朱佩想要做些弥补。可谁又在乎呢?这些东西简直是如鲠在喉, 让人又恨又气。
陶嬷嬷瞥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安泰长公主,凑过来低声劝道:“小姐, 歇一歇吧。”
陶妧声音未断,只是微微摇头拒绝了。这个时候有她陪着,娘亲可能会好过一些。
恰好此时,迟兰垂头趋步轻轻走了进来凑在她耳边道:“小姐, 太子殿下和瑞王殿下前来拜访长公主殿下。”
陶妧借着饮茶的功夫侧头低声回道:“就说娘亲身子不适,请安宁公主代为招待。小心伺候着, 送走就是了。”
迟兰左右为难,“太子殿下说如若今日见不到殿下是不会走的, 还说有要事要跟长公主殿下商量。”
陶妧涌起一股怒意,欺人太甚!他们是以为长公主府无人吗?她起身竭力克制着语气中的怒意, 柔声对娘亲道:“娘, 我出去一趟, 一会儿就回来。”
“怎么回事?”安泰长公主挣扎着坐起来,苍白憔悴取代了往日的高贵矜持。陶妧心痛不已,这都是她和戚舒的亲事以来的变化,她不能视而不见。
“没什么。”
安泰长公主转而看向迟兰, “说。”
迟兰胆战心惊,低头急声道:“太子殿下和瑞王殿下前来拜访。”
“陶嬷嬷,给我洗漱梳妆。阿妧你去将太子和瑞王引到正厅,我待会儿就来。”
陶妧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娘亲和太子、瑞王商议的到底是什么。她猛地攥住娘亲的胳膊,咬咬牙抬头遣退陶嬷嬷和迟兰。等她们走远了,她才低声劝道:“娘,咱们没必要掺和进去。万一败露了……”
“那又如何?”安泰长公主的声音很冷淡,甚至说得上冷酷:“我能把他抬上去,就能把他拉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他”是谁,可两人都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个“他”就是当今皇上。
陶妧一阵眩晕,她从小被娘亲和爹爹养育长大,对龙椅有敬却不惧,可如今却不是个好时候!她思忖一瞬轻声劝道:“娘,这个时候皇上难免对咱们有所戒备,委实不是好时机。”
安泰长公主何尝不知道,可是她实在是咽不下心中这口气!她扯着胸前的衣服,手上用力得骨节泛白:“我将他捧上位,你爹在边疆浴血奋战替他守疆扩土,咱们娘两个甚至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你爹一面!可换回来的是什么!”
“是平安!”陶妧低吼着将安泰长公主的话压下去,见娘亲被唬得愣怔,赶紧岔话:“娘,谁都不知道咱们身边有什么,万一出什么纰漏,不仅仅是咱们性命难保,还有爹爹,还有跟着爹爹浴血奋战的万千将士!不可鲁莽!”
“娘!此事还得徐徐图之!”
安泰长公主咬紧牙根闭了闭眼,她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可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如若伤得是她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她的宝贝女儿。她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心肝儿似的女儿啊!
陶妧轻轻将娘亲揽在怀里,猛然意识到,她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多在娘亲和爹爹身后了。她不能再做小棉袄,而是要做娘亲和爹爹的盾牌,将他们护在身后。
在她的安抚下,娘亲到底还是安静下来。
等安泰长公主彻底睡着了,她才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决定亲自去会会太子和瑞王。
只是刚走到正厅,她听到里面的动静脚下一滞,仔细辨认一番竟然是陶玥娇怯的声音。
“瑞王殿下,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酸梅汤。夏日燥热,臣女又不太喜欢桂花馥郁的甜香,就特地没加桂花,反而多加了些腌渍过的乌梅。您尝一尝合不合胃口,要是您喜欢的话……”
陶妧不由冷笑出声。
戚舒在府中毕竟住了些日子,他确实不喜欢桂花。
只是可笑的是,又是陶玥。
她回首瞥了眼薇姿,薇姿微微颔首便退了下去。她款款走了进去,先声夺人:“五妹妹,谁让你出来的?”
陶玥听着这恶魔一般的声音登时脸色煞白。
因着梅香那个贱婢的话,女主陶妧显然是对她生了戒心。虽然不知为何,陶妧将她留在了安泰长公主府,却限制了她的行动。她根本连屋子都出不来,更遑论去献媚瑞王。
她不由尽可能摆出楚楚可怜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向瑞王,可看见的却是瑞王冰冷的侧脸和望向女主陶妧倾慕的眼神。她神色微僵,心里涌出恐慌,这个时候瑞王已经喜欢上女主了吗?
陶妧重又说了一句:“五妹妹,谁让你出来的?”
极度的恐慌和陶妧施加的压力逼得陶玥甚至哆嗦了一下,她慌乱地四处张望,可在场的瑞王盯着陶妧、太子装模作样地垂眸喝茶。她脑中一片空白,讷讷道:“我……”
陶妧不准备给她留情面:“出去!”
陶玥听着本能就抬脚往外走,马上又醒悟过来,她为什么要这般听陶妧的?感叹女主陶妧的威严更深一层之后,她挺直肩膀想要据理力争,可对上陶妧冷漠犀利的眼神退下阵来。
她咬咬牙,决定还是暂且退后一步,在男主瑞王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陶玥一走,太子就柔声笑着开口:“阿妧,姑母还好吧?孤来的时候专门带了些滋补的药材,正好姑母能用得上。”
陶妧看都没看他一眼,昔日温柔和睦的太子在她心中早已变了模样。更何况,她这次本来就没准备给他们好脸色。她径自坐到太子和瑞王斜对面的黑漆太师椅上,垂头不语。
太子尴尬地望向瑞王,对安泰长公主府的两次亏欠滋生的愧疚感让他在陶妧面前根本没有了太子所有的贵气和孤傲。这也是他此次带戚舒过来的原因,毕竟戚舒在安泰长公主府住了一段时间,总是比他要好开口一些。
戚舒注意到了太子大哥的眼色,只是他望着沉默不语的陶妧却开不了口。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心里无限懊恼,这些本来不是她应该承担的。只是因着他,陶妧才被牵连进了这泥沼之中。洁白欢愉的繁花被迫滴上点点污渍,如今他还要助纣为虐推波助澜。
旁边大哥催促的眼神让他皱紧了眉头,缠绕在嘴边的话出口却变成了,“你还好吗?”
陶妧微愣,抬头看到他关切的目光,心尖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
她难得慌乱地垂下眸子将他挪出自己的视线,抿抿嘴唇整理好心神,“很好。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和瑞王殿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方才她瞬间的不对劲,戚舒看在眼里心神微震。她的慌张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并不是毫无感觉?只是心中翻涌而来的喜悦还没落到实处,就被她抬头时的冷漠拦腰截断。
他不傻,很快就意识到陶妧并不准备将两人间的倾慕化为行动。
这个念头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朝他泼了过来,直将他冻得僵了身子。
太子朝戚舒眨眼眨得快要抽筋了,戚舒还是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陶妧,太子心里哀叹一声知道靠不住戚舒了,只能自己开口:“阿妧,不知姑母此时有空吗?孤有事想跟姑母详谈。”
陶妧冷笑:“娘亲卧病在床,需要静养,怕是不能相见。至于殿下带来的药材也请带回去,府上还不缺这些东西。”
面对硬邦邦的陶妧,太子像是碰到刺猬无从下手,偏生旁边的胞弟也视而未见,只能柔声道:“不能相见,那也就罢了。只是孤带来的这些药材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专程给姑母搜罗来的,阿妧还是留下吧。”
“不必了。”陶妧断然拒绝:“药材虽贵重,可到底比不上太子殿下的这份心意,娘亲知道殿下的心意就足够了。”
话说成这样,太子只能起身,“那孤就先行离去,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