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她快步跑上前,适时地进入角色:“哥哥是在等我吗?”
江寻鹤点了下头,脸上浮现一层歉疚:“小妹,今日未能护好你,是为兄的不是。”
“没那回事,哥哥后来不也将我救下了吗?”衔蝉毫无介怀,话锋一转:“沐师姐还好吧?”
江寻鹤微怔,“……她没事了。”
“想来也是。”衔蝉笑嘻嘻道:“方才我便见哥哥与她在一块,你们在讲什么呀?”
“咳,我与她只是在谈今日比赛之事。”江寻鹤不自在地偏过脸,考虑到她稚气未脱,不动声色地说得极其隐晦。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护在怀里疼爱的妹妹已悉数知晓了他私事,并且为此嫉妒扭曲,如癫如狂,最终误了卿卿性命。
衔蝉上前挨着他走,想从便宜老哥口中挖出点情报出来,好早做准备:“哥呀,爹爹喊我去有什么事?”
“我正想与你谈此事。”江寻鹤愁绪万丈地叹了口气,看着一脸单纯、不知风雨欲来的妹妹,正欲提点几句,忽地眉眼一肃,按住她肩膀:“慢着!”
他另一只手按着她脉搏,眼中像是积满了冰雪:“那帮人……他们没让你喝药?怎么金蛾幻粉的毒素还在?”
“金蛾幻粉?”衔蝉差一点忘了一开始遇到的那群蛾子,被他这么一说,开始努力回忆下午吃的东西。喝的、涂的药被装在瓶瓶罐罐中,约莫十余种,长得还都一个样,她只顾着挨个儿吨吨吨喝完,压根没在意喝的是什么。
系统跟她打过包票,在书中世界,她死不了。
“真是让人不省心。”江寻鹤见她面色苍白,又一脸茫然,只道她忘了喝,愈加无可奈何,只好将就着给她输送一些灵力,暂且压制毒素。
而该来的总是会来。
江云逸原配夫人早逝,当爹当妈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实在是一个合格称职的父亲。只不过由于红袖添香的美人去得太早,缺少绕指柔去融化这块百炼钢,堂堂江门宗家主年过不惑,脾气反倒愈发暴躁。
小时候江寻鹤练功犯错,先是一顿竹笋炒肉,再跪上一两个时辰,是标配的套餐。而对待白月光的遗孤,手段人道了些,但仍谈不上温柔。
江衔蝉触摸到原身浩如烟海的记忆,年幼的岁月总伴随着漫无止境的罚抄。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这个女孩小小年纪,竟已学会偷偷在纸上恶狠狠地写下“去死、去死、去死”或是“哥哥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哥哥是我的”这样重复而狰狞的字眼。
“江衔蝉!看看你干的好事!”一声暴喝拉回她的思绪。
光影交错的庭院中,立着一抹威严肃穆的身影,此人长着一张一看便十分正气凛然的国字脸,下颌蓄着短髯,手中折扇轻摇,不怒自威,正是江门宗家主江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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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给小白莲送药
江寻鹤在身后暗戳戳地拍衔蝉的肩,她一头雾水地扭头,向来光风霁月堂堂正正目不斜视的江少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衔蝉缓缓瞪大眼。
等一等,告密的人居然是……她的便宜老哥?!
江云逸折扇刷地一合,戟指道:“你自己乱闯密林也就罢了,居然怂恿别人去迷途崖底送死,出了人命你负责吗?”
衔蝉脑子一抽,小声道:“也、也不是不可以。”
江云逸更怒,扇底一阵风起,地上的石砾兜头盖脸地打过来。
“父亲,不是说好不动手吗?”江寻鹤面色一变,挡在她身前:“小妹,好好道歉,莫要胡言乱语,惹父亲生气。”
石砾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却未伤衔蝉一分一毫。江寻鹤亦是无奈透顶,半步也不敢躲,他甚至怀疑父亲是算准了自己会替小妹挨揍,出手才这么狠辣。
好在江云逸未再动粗,只是瞪了眼主动上前挡刀的江寻鹤:“你出来装什么好人?”
江寻鹤里外不是人,他冰雕雪塑一般的脸微微一动,继而低眉拱手道:“请父亲责罚。”
“你有什么好罚的?”江云逸又瞪了他一眼,面色终于好看了些,话锋一转:“今日去迷途崖底那小子叫什么?”
衔蝉从江寻鹤身后探出头来:“父亲,他叫景箫,是您捡回来的呀。”
江寻鹤略带诧异地看她一眼,目光闪烁,但未吐只言。
“哦,原来是他。”江云逸捋须道:“这孩子天赋不错,只可惜命途多舛,这回能活下来也是命大,我差人给他送些药,至于江衔蝉你——今晚好好反思!”
江云逸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为人公正无私,胸怀宽广,江门宗上下,低微如街头的叫花子,高贵如京城的王侯将相,只要肯诚心拜入门下,他来者不拒。
江家满门都是正道之首,只出了江衔蝉这么一个蠢到家的女魔头。
果然她不是亲生。
这回不用老哥使眼色,衔蝉抢着点头了。
江云逸的责罚雷声大雨点小,得益于衔蝉良好的认错态度。
在异界的第一晚让她辗转难眠,披上衣服刚打开窗,便对上一张硕大如盆的脸。
衔蝉打到一半的哈欠被逼了回去,抄起灯座往那人脸上抽。
“小师妹别打别打,是师兄!是师兄!”
是那个单手抓起小白莲衣领的暴躁师兄,正半蹲在窗外,夸张地抱住脑袋,见她动作一滞,才缓缓直起腰来,腆着脸笑:“家主未曾责罚你吧?”
“我没事。”衔蝉“哦”一声,有些吃不下他太过谄媚的态度。她侧头想了想,脑中浮起景箫最后离开时蹒跚的身影,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句:“景师兄怎么样了?”
“好着呢!”常仁好似愤愤不平似的,撇了撇嘴:“他立了大功,又受了大伤,家主让人给他送药,现在肯定跟猴儿似的。”
“但是小师妹放心,那臭小子给你下绊子,师兄哪能那么轻易放过他。”常仁又贼兮兮凑过来:“我把他药扣下了,让他先痛个一两个时辰,等他痛得死去活来,日后定不敢暗里告你的状了!”
“什么?你把他药扣下了?!”衔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是不想活了?要知道以黑化后的景箫睚眦必报的性子,连给他少打了一两饭的食堂大妈他都下得去手。
“死不了的,小师妹你说过的,蝼蚁命长。”
衔蝉惊愕:她说过这话?
这些人不见得与景箫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家主的掌上明珠,想趋炎附势飞黄腾达而已。
而这个炮灰之所以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名字,得益于他惨绝人寰的死法——拔舌穿腮、油釜滚烹。
是的,这个江衔蝉手底下头号走狗,活生生被煮成了一锅肉汤。景箫还兴致盎然地让人将肉汤骗她喝下,让她饮人血,吃人肉,让她闻到肉味便作呕不止,将她内心折磨透顶。
江衔蝉死于精神错乱、走火入魔,而江门宗上下谁都没有怀疑景箫。
他并没有亲手杀她。
“师兄,你以后不能这样说。”想到这一段,衔蝉忍着恶心皱眉,义正辞严:“还有,把药给景师兄送去。”
“小师妹,是不是……家主罚你了?”常仁小心翼翼地问道。衔蝉“嗯”了一声,蹙着眉偏过头,这模样似是被触了逆鳞,他惴惴不安地改口:“大小姐别生气,是我逾越了,不该问这个。”
见江衔蝉面露不悦,连“小师妹”都不敢叫了。
衔蝉松开眉结,瞧着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无语问苍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
衣物摩擦的瑟瑟声在黑暗中响起,染着血迹的蓝白鹤氅被随手扔在地上。
毒素入体,腰腹的伤口渗出乌黑的血液,景箫靠窗而立,一手扶着窗棂,另一手的两指缓缓地、又毫无停顿地插.入伤口中,直至两根指节完全没入。
“唔……”破碎的呻.吟从少年紧咬的牙缝中飘出,指节微微发力,腐肉混着污浊的脓血,流淌而下。
剜心碎骨之痛,也不过如此。
但还不够……
回到三年前睁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人面蛛根根带刺的长腿朝自己横扫而来的场景。
他几乎未作多想,本应化作尘土的躯体僵硬地动了起来,驱动着沉睡多时的灵力,躲过了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