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名有种感觉,裴渡之和阮斐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
汽车车速远远将公交甩在身后。
待公交抵达岚大时,天色已暗。
同裴家封等人告别,阮斐低垂着头,疲惫地走向女生宿舍。
她对她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
好几个瞬间,理智仿佛离她远去,她是在向裴渡之表达不满吗?
她究竟有什么立场同他生气?
用力闭眼,再睁开,阮斐步伐戛然而止。
她怔怔望着前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必经女生宿舍的那条路上,裴渡之站在紫荆树下,紫红色小花绽满枝头,衬得他身姿皎如玉树。
此时暮色渐浓,他面色便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驻足片刻,阮斐重新拾步。
裴渡之也看见了她。
他大步朝她而来,将手中小小的粉色纸袋递给她。
阮斐不接。
裴渡之轻轻看向她新剪的,恰巧能遮住额头伤疤的刘海,解释说:“是前些日我托朋友从国外寄回的药膏,听说祛疤痕极有效,给你。”
“水姨已经托人在国外给我买了。”
裴渡之的手仍悬在半空,他并没有收回:“你拿着,多抹点。”
阮斐说不清为何生气,她霍地抬眸:“我不想要。”
空气如同凝滞。
阮斐望着裴渡之,眼眶突然发酸,其实这话刚出口,她便反了悔。
她恨自己的喜怒无常,也恨裴渡之扰乱她好不容易平稳的心绪。她所有的努力,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全都土崩瓦解……
到底舍不得让他难堪,阮斐把纸袋接过来,鼻子像是被堵住了:“我说过了,我受伤这件事和你没有关联,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觉得抱歉想要补偿我。这次的药膏我收下,以后你别这样了。”
“真的与我无关?”
裴渡之声音涩涩的,像是自嘲,又像是自责。
不等阮斐回应,裴渡之忍着痛楚,喃喃说:“你离开锦市那晚彻夜未眠,回岚城就感冒高烧,怎么与我无关?”
阮斐懵了一会:“你怎么知道?”
裴渡之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苦笑说:“我看到了。”
“你跟踪我?”
裴渡之无法辩驳。
阮斐心弦一颤,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很快阮斐就想明白,她轻笑着用那种了然的口吻说:“自然是担心我伤心过度容易出事,你就是这么周全绅士的人。”
她的语气像最锋利的刀刃,刺痛他五脏六腑。
裴渡之心乱如麻:“不仅仅……”
阮斐几乎与他同时开口:“以后我不会再犯傻,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你而受伤,所以就这样吧,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了。”
绕过裴渡之,阮斐克制着满腔痛苦,从他身旁经过。
晚风轻送,她即将远离时,那句微微含着颤栗的话,忽然伴随紫荆花粉气息传到她耳畔。
他说:“阮斐,能不能重新给我个机会?”
机会?
阮斐震惊地望向裴渡之。
这句话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她想,应该不是,可是……
可是裴渡之正看着她,眼神是那么的缱绻与温柔,他还说:“你可以考虑,多久都可以。也可以晾着我,报复我,折磨我,但请别再说再不相见的话,好吗?”
路灯在此刻蓦地亮起。
仿佛为他们身披光辉。
阮斐看着他,许久都无法回神。
等意识到裴渡之在说什么,阮斐又觉得好不可思议。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
却都没有问。
渐渐地,委屈与难过将阮斐的心填满。
她想,裴渡之应该不知道,她所做的每个决定背后,都藏着别人无法感受的决绝。
进或退,都没那么轻易。
凭什么裴渡之那么轻易地否决她,又那么轻易地接纳她。
她就该跟着他的决定沉沉浮浮吗?
她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吗?
“阮斐……”
“你别靠近我。”阮斐哽咽着往后退。
裴渡之定在原地,他心疼她脆弱的神情,也质疑自己是否太过着急,可他也会害怕,也会恐慌。他担心阮斐遗忘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他来不及慢慢抚平她的伤口,她就已将他抛到九霄云外。
“阮斐,我这人没什么好,当初察觉你待我的心意时,我很难不把它当做你的临时起意。”
暮色浓稠,天上有星子亮起,隔着大半米的距离,裴渡之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在这样的夏夜,他初次试图剖开自己的心,把真正的裴渡之全部展示在她面前:“阮斐,我今年二十八,年近三十,十五岁丧父,十八岁丧母,我永远比同龄人成熟,也更懂忍耐。我以为就算我对你动心,也不过是一件只要忍忍,就会变得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我不想再忍耐,我想任性地为自己活一次,就这一次。你不用那么快答应我,你可以坦然接受我的追求。因为我是那么的无趣,或许近距离接触后,你会发现,原来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到那时……”裴渡之轻笑,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时,你大可以甩掉我,去奔赴你的似锦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
第30章 三十章
三十章
在阮斐眼中,裴渡之可以是倨傲孤高的,他可以是凉薄淡漠的,他可以是瞧不上她的,但他不能是这么低到尘埃的。
她哪有那么好?为什么他要把自己放在那么卑微的位置?
还说什么她大可以甩掉他,谁要甩掉他?
就算阮斐心存怨气,也被裴渡之这番话消磨得半丝不剩。
哪怕她当真动过晾着他、折磨他的念头,现在也舍不得了。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反而不够真实。
稳住颤栗心弦,阮斐望向昏黄光晕下的男人,她抿住唇,声音有点别扭:“你确定你现在正常吗?有生病发烧吗?有喝过酒吗?”
裴渡之知道,面前的姑娘已经不生他气了。
至少她不会动不动就说再不相见之类的话。
裴渡之松了口气,他眸中生出点点笑意,并试探地朝阮斐略微前倾身子:“你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阮斐:……
她嘀咕了声“流氓”。
倒把本意单纯的裴渡之搞得很不好意思。
两人尴尬地互望一眼,阮斐轻咳说:“你这个人说话虽然向来作数,但保不齐也有被冲昏头脑的时候。所以我现在不想再跟你讲话,如果你明早醒来依然没有改变心意,你再来和我谈。”
低眉盯着脚面,阮斐自认她这番话说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姿态既没有放得很高,也没有压得很低。
主要是成熟理智,还很矜持。
晚风将裴渡之耳后根的烫意拂去一些,他笑着颔首。
他当然不会再改变心意,这点裴渡之非常确定。
但如果这是阮斐想要的,他不会拒绝。
“那你走吧。”阮斐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看着你先回宿舍。”
“不要,你看着我走路我会不自在。”
“我们同时走?”
阮斐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是愿意的意思。
两人视线在半空交汇,仿佛有璀璨烟火一刹而逝,然后他们各自转身。
裴渡之走得很慢,他很想回眸,却强行忍着。
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手腕忽然被一抹柔软轻轻攥住。
背后传来女生有点懊恼娇气的嗓音,她嘟囔说:“怎么办,裴渡之,我反悔了。”
星辰在天空闪耀,阮斐底气十足地望着裴渡之眼睛,只定定一秒,她便撇开目光,好像是在同自己生闷气:“我又想了想,你说得对,反正我没有任何损失,所以……所以我可以不用等到明天的。但是如果你觉得还是等到明天比较好的话,那我也没有意见,你……”
“好。”不等阮斐讲完,裴渡之便笑着颔首。
“你都还没听我说完。”
“你说什么都好,我全答应你。”
“……”
他笑眼明亮,似人间最绚丽的星盏。
阮斐心脏扑通扑通,胸腔有头小鹿在不停地撞。
“那我还有话想说。”阮斐垂低了头,不想让裴渡之发现她已经脸红得快不行了。
“嗯,我听着。”
阮斐全身都在发热,像被浸在蜜糖罐子里,她的声音糅杂在风里,出奇的温柔:“虽然我还没有答应你,但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讲像刚才那样的话了。假如未来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绝对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也不是我不够好,只是我们不合适而已。我很不喜欢你说那些话,好像把我说成了很容易见异思迁又滥情的女孩子,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