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放慢脚步,街左右藏了些隐秘的巷道,津岛修治极富有耐心的,一条一条地搜过去,终于看见几只大纸箱,孩童蜷缩在纸箱子里,像只流浪动物。
“找到了。”他眉眼弯弯,“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不出所料,没有人理会他。下一秒,津岛修治从怀里掏出一块面包,“回答我问题的人,可以得到它。”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目露凶光,他们的爆发力很强,像被激怒的猫,冲着津岛修治就扑上去。
孩子还是笑眯眯的,仿佛没有被包围,他极其灵活地从怀里掏出枪,精准的射穿第一人的大腿。
枪无声的,人却被震慑住了。于是他抬起腿,横扫第二人,随即将他的脑袋狠狠地踩在地上,毫不留情,人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那是头盖骨与砖头地摩擦的声音。
毫无疑问,他表现出了某种相当可怕的特质。
“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了吗?”他说,“最近夜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听见人喊救命了吗?”他顿了一下,“好好说,面包就是你们的。”
孩子们踟蹰了。
“有人喊中也救命。”
“中也?”
“中原中也,羊的王。”
“让我猜猜,橘色头发的小个子?”
“是的。”
“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某一天夜里。”
另一个孩子说:“我看见了,是香卉和平太,有人在追杀他们。”
“你认识香卉?”
“认识,香卉姐姐是个好人,她会给我们送饼干。”
“不过。”有个孩子说,“那天晚上没有听见笛声。”
“笛声?”
……
“笛声?”太宰治坐在森鸥外的办公室里,一张一张看资料。
“是的。”森鸥外说,“一开始诱拐事件并不像现在这样,被带走的都是年龄在八岁以下的孩子,我听到传言,有的孩子告诉我,那几天晚上,他们都能听见笛声。”
太宰治说:“哎呀,那不就是《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吗?”
他讲了一个笑话,森鸥外却能立刻接上:“是啊,因为没有给报酬,孩子们都被带走抵债了。”
这是个常被提起的童话故事,一座城市内鼠患肆虐,全城人束手无策准备弃城,此时一个穿花衣的吹笛人出现了,他说自己能够解决鼠患,只要付报酬就行。城里的人同意付钱,花衣人走到吹响了笛子,老鼠们排列摇摇晃晃投河自尽。但在鼠患结束后,城里的农民又不同意支付报酬了,于是愤怒的花衣人再度吹响笛子,一边吹一边往城外走,孩子们拍成一排,跟着他一起出城了。
“简直就是个黑、暗、童、话啊。”森鸥外说。
“不,我不那么认为。”太宰治说,“我想将它称之为诉说契约关系的故事。”他用食指绕自己的头发,“你看,孩子失踪的原因,是居民没有遵守契约对吧,换言之,只要他们付出应该付的钱,就能解决这件事了。”
“是因为他们贪婪,结果才如此的。”
“你认为没有遵守的是什么契约。”听到这里,森鸥外已经明白了,怕是太宰治之前在贫民窟里转了一圈,受到了一些启发,现在才出现在这里,跟他悠哉悠哉地讨论情报喝茶。
“我还不确定。”那人却又装傻了,“有些问题还需要论证一下,是不是真有笛声,孩子们又是怎么被带走的。”
“说不定是异能力。”
“说不定啊。”
“异能力真破坏规则。”
“谁说不是。”
“不过。”森鸥外笑了,“世界说到底还是普通人主宰的,普通人制定规则,异能力者即使打破规则,也只是以城市为单位的,说到底只有团队的力量才是无限的,而个人是有限的。”
“真的吗?”他听见了太宰治的声音,幽幽的,像是冬日里的冷雪,“个人能力是有限的,但它的限度可能没有你想象得小。”他笑了,拿起桌上的一张纸。
他把纸举在窗前,阳光穿透玻璃,又穿透纸,字都变成透明的。
“一个人只要不畏惧生死,就能超越自身的极限。”太宰治轻声说,“一个人只要不怕生,又不怕死,就已经在精神上成为神明了。”
“这样的人,很难打败。”
“唔。”森鸥外说,“还有你会觉得艰难的事吗?”
“事实上,很多。”太宰治想,“光是想着如何活过今日,就已经要煞费苦心了。”
“那我换个问法。”森鸥外轻声说,“还有会让你失败的事情吗?”
太宰沉默了。
“大概有。”
他说。
“我是个人,而人很脆弱。”
“只要是人,就是会失败的。”
……
“啊。”
织田作之助下车了。
他仰起头,看宏伟的车站,看车站正门写的几个字。
“到了,横滨。”
第124章
下班后葛藤去看了医生。他可以去横滨国立医院,与贫民窟的孩子不同,葛藤有官方的身份证明,但他没有去,而是找了密医。国立医院的医生会问他受伤的原因,他该怎么说,自己是宇航员,在做重力训练时被压伤了?还是从二楼不小心跌下来,撞到内脏?把时间花在编造借口上太麻烦了,他更喜欢从不问出处的密医。
森鸥外二十四小时营业,他像是不知疲惫的机器人,被病患从睡梦中叫起后能立刻操手术刀登台,葛藤在他这里治过三次毛病,体验感很好,就直接过来了。
早上十点,诊所门大开,他到的刚好,会诊室内无人,森鸥外看见他眯眼笑起来:“是葛藤先生,有什么事吗?”
葛藤的脸很苍白,他肤色偏暗,白起来就像一尊石膏像,又像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路上有熟人看见他,问他是否身体不适,葛藤回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熬夜时间太长了。”
“我身体不太好。”葛藤说,“五脏六腑被压迫了。”
“咦。”森鸥外戴上橡胶手套,“先检查吧。”
检查结果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中原中也没抱杀死人的心下狠手,导致葛藤是受伤了却也没有那么夸张,森鸥外给他开药,只说让人静养些日子,就能恢复如初。
“大概要静养多久?”他问。
“这个,就算是我也不能给出确切数字啊,跟人自身的恢复力很有关系。”森鸥外说,“几个月总是要有的吧,要避免二次伤害。”
“好,我明白了。”他说,“谢谢医生。”
“说起来。”森鸥外又问,“令兄长身体怎么样了?”
葛藤的嘴抿成一条直线。
“就那样吧。”他生硬地回答,“活得像死了一样。”
“啊。”森鸥外说,“很多人都这样,保持愉悦的身心,小心看护,总有好转的一天。”是医生会讲的话,关切又冷漠。
“借你吉言。”葛藤回去了。
……
几个月前,葛藤曾经带一男人来森鸥外这里看病,病人的症状让他十分苦恼,从技术上来讲,森鸥外无非是优秀的外科医生,但他对心理疾病、精神疾病的研究却远没有他在其他领域来的深入。
同样是上午十点,葛藤敲响诊所的大门,他下班的时间是在太阳升起之后,要联合看场子的年轻人把醉死在酒吧的懒汉全部扔出去,开窗通风,吹散前一日疯狂的烟酒味,除此之外还要打扫房间,清空废旧的酒瓶等等。
做完这些事情,就已经七八点了,他会回家冲澡,换衣服,出现在人前时必定是得体的一丝不苟的,哪怕是身体最不适时都不允许自己懈怠。
从这方面看,葛藤是完美主义者。
森鸥外记得那天,他拥有一个悠闲的上午,没有病人——这里的病人往往是半夜送来的,黑手党的血拼都借夜幕的遮掩,他在灯光下做了三台大手术,迎来了片刻小憩。森鸥外的精力是无穷无尽的,他不大需要睡眠,故拥有比常人更多的用来学习的时间,或许出于此缘故,他要更加聪明,掌握的知识也更多。
他让爱丽丝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人到中年,与青年时期会产生些分别,年轻时他只把异能力当作战斗武器,让她保护自己,免于受战场的侵害,那时候的森鸥外锋芒毕露,谁都知道他不好惹,是个丧心病狂的天才,政府的人都忌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