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所不知,燕京封氏确实几近没落,家族中的人在朝廷上没什么实权,但是封氏从煊赫大族落到这副田地,实际上是封家自愿如此的。”
“自愿如此?”萧承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论对燕京各世家大族的熟悉程度,他其实不如沈绾。
沈绾点了点头:“当年戎人南侵,连皇帝都逃跑了,只有封氏一直不愿意离开,说是对燕京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情结也好,还是他们愚蠢也好,总之一直在此坚守了下来。好在林世叔守住了燕京,期间,封家也出了不少力。后来林世叔一家被萧放残害,他举兵自立为王,封氏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不愿称臣。”
萧承衍多少明白一些了,封家人似乎和李还瑛这样的老臣很像。
“但是林世叔以族中小辈威胁,要封家家主归顺,家主不忍心看到封氏千年基业毁于一旦,还是在看到燕京已经守住的情况下,所以就退了一步。封氏一族的人只混些闲差,不入六部,不入内阁,可就算如此,燕京官员有大半是封氏门生,林世叔也有他为难之处,只能就此打住,不再互相逼迫。”
“所以能得封家支持,那殿下在燕京的路也能顺畅一些,起码朝廷上的那些文官,不会太为难殿下。”
这已经很难得了,毕竟,如果和文官纠缠起来,永远也没个头,想想就令人头疼。
“你在燕京这么多年,可有什么人脉?”萧承衍突然偏过头,似笑非笑地问了她一句。
沈绾怔了怔,坦诚地摇了摇头:“我结交的人,自然也是林星则结交的人,殿下用不了。”
“不,”萧承衍打断她,转头看向车外,声音有些莫测,“还有一个人,不是林星则能控制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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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面那辆马车上,沈绩赤/裸着上身,面向挽月,眼睛一直盯着她,似乎都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挽月正帮他包扎,感觉到头顶上灼灼的目光,她感觉指尖都有些热乎了,而且还不敢抬头看。
她想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
可是绵薄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她这样做。
“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小少爷不必为我挡下。”挽月微微低着头,手上动作没停下,表情看不清楚。
沈绩却摇了摇头。
“下次,下下次,以后,永远,再出现这样的事,我都会为你挡下。”沈绩的声音纯真而清澈,如暖人肺腑的热流一样淌进她血液里,挽月的手突然停下了,有些茫然地看向沈绩。
“你功夫虽然比我高,可能看不上我这点微末的武功,但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我再也不要经历了,别说让我伤个口子,只要你人没事,就算我命都没了,也心甘情愿!”沈绩拍了下自己的胸膛,显然拍疼了,但还是强装忍受,笑着对她道。
挽月脑中像灌了铅,有些沉重,还有些晕乎,这从来不像沈绩会说出来的话,她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沈绩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挽月突然转过身去:“小少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嫌弃。
沈绩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睛先从马车里面转了一圈。
“这不是……这不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嘛……想要你平平安安的……”
挽月忽而扭头看他。
沈绩急忙闭着眼摆手,一边向后躲一边道:“行了行了你不要说!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想用这些要挟你,也没想给你负担,你不用想着什么‘我对你好你就也要对我好,不然对不起我’这种事,至于你的心思我不想听不想听!”
似乎是怕挽月说什么婉拒的话,沈绩又觉得自己这么道明心意太仓促了,他根本没有准备好,所以想要自欺欺人地堵住挽月的口。
挽月看他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绩愣住:“你笑什么?”
“你以为我在说笑吗?”
“我绝对是真心的!”
沈绩的神情带了点愠怒。
挽月却只是摇头笑了笑,眼神忽地变柔和,看着自己的脚边,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小少爷不觉得我的脸吓人吗?”
“你在说什么啊?”沈绩惊恐地长大了口,“除了我阿姐,还有谁胆敢跟你比一比美貌啊!”
前面马车里的沈绾打了个喷嚏。
挽月仰起头,发现沈绩的神色是极其认真的,不是说假话,也没有敷衍。
“就……就算是我阿姐,美貌也比你差一分呢!”
沈绩又加了一句。
阿姐对不起!
坐在前面马车里的沈绾又打了个喷嚏。
沈绩突然抓住挽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红着脸道:“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一下,也给我一个机会么……”
挽月像烧着了一样,下意识用手去推他,却不小心碰上了他伤口,惹得沈绩痛呼一声。
沈绩松开她,额头上冒出冷汗:“行吧,你果然好讨厌我。”
“没有!”挽月脱口而出,“没有……”声音又弱了几分。
她低下头,手指绕着衣角,声音细弱蚊蝇:“我其实是喜欢小少爷的。”
沈绩一怔,挪屁股凑过来,胸口一点也不疼了,精神也马上抖擞了:“你说什么?”
挽月像死过一次一样,抚了抚心口,心想没听见就算了吧,刚想回一句没什么,就被沈绩拉住了手腕转身,忽地撞进一个胸膛里,额头上还被亲了一口。
比目鱼.2
“你再说一次。”他高兴道。
挽月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怔怔地从他怀里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但她没有重复。
沈绩却不管,还在兀自高兴着。
“我真的好欢喜,好欢喜,我以为你讨厌我,因为脸上的伤怨怪我嫌弃我……”沈绩在它耳边轻轻地说着。
“我知道我有许多不好,但是为了配得上你,我会改变,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
沈绩说自己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卑微。
挽月从他怀里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什么。
“小少爷一直喜欢美的事物,挽月的脸,不会觉得有瑕疵吗?”
沈绩放开她,极其无赖道:“我喜欢的,就是天底下最最最美的!”
挽月:……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燕京,燕京城外有一些闲散商人,门口有人排查,萧承衍登下马车,远远看到城门口站着一行人,最前面那个,是许久不见的封桓。
可是第一个迎上前来说话的,却不是封桓。
裴星则身穿暗纹麒麟绣锦袍,腰配双环羊脂白玉,举手投足间风流俊雅:“沥王殿下,多日未见,似乎风采依旧,只是约定了中午时到达燕京,却临近日落才到,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耽搁了?”
萧承衍回了个礼,两人言笑晏晏,丝毫不像有过龃龉一般:“的确,临近城门口的官道上遇上了一伙刺客,费了些时辰……看来大聿还要加强燕京都城周边的防卫啊。”
后面的封桓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裴星则沉了沉脸,让开一条路:“时辰不早了,殿下随我进京吧,父皇还在等着接见殿下。”
“嗯。”萧承衍轻道,看也没看他一眼,负手走了进去。
沈绾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却感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第67章 如此江山
一脚踏进燕京城,沈绾竟然有点阔别故乡的惆怅之感。
儿时出走,离开锦都,她人生里大半的时光都是在燕京度过的。尽管最后的结局并不那么好,燕京依然留有她许多记忆。
洛水以北大多民风开放,作为大聿的都城,虽不及锦都那般奢华,却也有自己的热闹非凡。
沿街的吆喝声阵阵,繁街闹市之上,百姓来来往往,编织的灯笼高悬,远远看去一派喜气。
众人从安郡行至燕京,越靠近燕京心里越平静。
锦都的繁盛之下几近腐朽,贵族们饮酒作乐只是在粉饰太平,大聿境内却全然不同。
两地划水而治的时间也不长,国风却相去甚远,让人很难相信不久之前,他们都是一国子民。
按理来说,大聿从大齐分离出去,本该比大齐更动荡不安,即便当初林柏荣有着再充足不过的理由背叛大齐,他都是一个反贼,因此混水摸鱼想要分一杯羹的人应当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