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安的眼神变得危险。
贺谨雨心跳一滞,觉得这太监还真是不太好糊弄。
可她面上半点慌张不露,只轻轻叹了口气,“我何时‘在家从父’过,又岂会‘出嫁从夫’。我若真是安心为夫家做事的人,当初怎么可能与贺家决裂!贺家虽说已经被架空了,可摆出来好看啊,我若能继续隐在贺家身后,行事也更方便。毕竟贺家自己都没能想好辅佐谁。”
“你是说贺家有二心!”
贺谨雨故意把最后那句话轻轻带过,反而让浮安更加疑心。
果然疑心的主子就会教出疑心的奴才。
贺谨雨勾起唇角,“丁姨娘是五皇子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
浮安为五皇子效命多年,自然知道五皇子曾派暗桩以姨娘名义潜入贺家,监视贺家一举一动的事情。
但这个暗桩后来并不听话,竟然生了异心,蠢到在后宅为了自个儿女儿的前途不听命令一心宅斗。
后来,五皇子看着贺家这些年也算一直安份守己,便顺势弃了这枚棋子。
浮安觉得这事儿贺温博若是察觉了还算正常,可贺谨雨知道就不太合理了。
“自然是贺温博说的。他早已察觉到丁姨娘是你们的人,刻意在她面前装出衷心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冷着丁姨娘,敬爱我母亲。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贺谨雨望着浮安一头雾水的样子,这才明白他哪里是不好忽悠,根本是头脑简单认死理。
她耐下性子解释道:“因为我母亲身后的可是当朝尚书,而我外祖是出了名的清流,一心只效忠圣上。圣上属意太子,那你猜我外祖会支持谁?他明知丁姨娘是五皇子派来的,还是装作一无所知,多年来一直和我母亲演着‘郎情妾意’的把戏。”
其实贺温博当初根本没有察觉丁姨娘的身份,待赵氏好也不过是寄希望于,赵氏日后可以为着情分尽心拖着赵宣城帮助贺谨雨,继而效忠五皇子。
事实证明,贺温博做到了。赵氏虽说与他恩断义绝,却还是在为贺家为贺谨雨尽心尽力。只要赵氏尽力,那赵宣城无需赵氏多言便会偏向贺谨雨。
遗憾的是,贺谨雨和沈文双双脱离了五皇子的掌控,让他的算计全盘落空。
而这些内幕,外人如何得知?
果然,浮安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
半晌,他退至门边,取了门外壮汉身上的刀鞘收刀入鞘,“所以……”
“所以,谁是敌谁是友还不好说呢……”
语毕,贺谨雨转过身闭上眼睛,暗暗吐了口气,心知这一关算是过了。
兹事体大,涉及到贺家的忠诚,浮安必定会找机会禀报五皇子。
五皇子为人多疑,只要贺谨雨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那他即使不信也不会再对贺家毫无芥蒂。
这便是贺谨雨送给贺温博和贺谨兰的大礼。
而在弄清楚此事之前,浮安必定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贺谨雨坐回木床上,“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我也不求你现在就放我。我只有两个要求。不要伤害我与我大姐,以及给我拿点金创药来。”
浮安觉得她这要求确实不算过分,便没有异议,将身上常备的金创药掏出来扔给了贺谨雨。
“你总不会想要在这儿看着我上药吧……莫不是你忘了亲手弄出来伤口长什么样?”
贺谨雨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冰冷。
浮安看她们一残一弱,量她们也逃不掉,便转身出门在屋外守着。
“你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若是逼急了他,他真的动手怎么办……”
贺谨雪眼睁睁地看着贺谨雨故意招惹浮安,又眼睁睁看着浮安在贺谨雨的话语牵引下从暴怒防备到怀疑顺从,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贺谨雪不是没见识过贺谨雨的本事,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贺谨雨被刀架着脖子还敢这般。
她当时甚至暗暗撑起了身子,防备着浮安的动作,准备好随时扑上去帮贺谨雨拦刀。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贺谨雨再次做到了。她似乎总能化险为夷。
贺谨雨没有回话,只是摊开贺谨雪的右手,在她手心写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几个字,便开始为她拆开左手的白布,为她再次上药包扎。
贺谨雪会意,她想起先前这个叫浮安的一点动静就能立即反应过来,必是听力极佳,遂连忙捂住了嘴。
贺谨雨看着贺谨雪只余血洞的左手食指,心痛得无以复加,可她不想惹得贺谨雪难受,强行忍住了鼻酸,将金创药倒在了贺谨雪的伤口上。
“不痛吗?”
贺谨雨见贺谨雪面无表情的样子,担忧地问道。
贺谨雪微勾唇角,“最痛的都忍过去了,这又算得上什么。”
这话惹得贺谨雨眼热,她慌乱地低下头去拿白布,却发现这布已经染上血污,不适合再行包扎。她想也不想地掀起裙摆,将中衣撕下一角,为贺谨雪包扎。
这中衣的材质是“雪里锦”,最是丝滑透气,想来能让贺谨雪舒服一些。
“我们……”
贺谨雪迟疑地开口,指了指门外,“怎么办……”
贺谨雨明白贺谨雪在想什么,在贺谨雪手心写下一个“等”字。
贺谨雨相信,沈文一定能找来,而她只要稳住这边的情况防止浮安提前发难即可。
第68章 重伤
“主子,离阳失职……咳咳咳……”
离阳突然从窗外飞进来,却在落地时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沈文此时还在鹣鲽院等待武阳回禀。他现下半点关于贺谨雨的线索都没有,只能安心待在这里,否则若是满金陵乱转去找人,各路眼线的来报就不能及时处理,反倒会耽搁营救时间。
他拼力压制着不安,却在看到离阳摔在面前时功亏一篑。
沈文冲上前,扶起了离阳,双目瞪得通红,“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阳用手背随意揩了揩嘴角的血迹,暗自用内力稳住气息,“主子,属下今日在大殿外隐着身形,看到世子妃跟着一个太监匆忙离宫,觉得事情不对便一路跟到了舆安门。结果就看到世子妃被人突然掳走。那人动作极快,借着天色行车角度也刁钻,竟没有被他人发现。属下本想招呼侍卫前去营救却见世子妃和张嬷嬷等人皆未呼救。属下猜到世子妃自有打算,于是不敢声张,准备悄悄潜伏过去探清楚那人的目的地,却在路上遭遇几波人马拦截,属下拼死一战还是没能追上马车。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沈文本来满心绝望,此刻听到事情似有转机,急得手下用力,一时不察捏到了离阳的伤口。
离阳的额头登时沁出大颗汗珠,却生生忍住了痛楚,不肯发出声响,只喘着粗气回道:“属下曾奉命调查宝山寺袭击世子妃的贼人,而那人的老窝就在那附近。属下在那里调查多时,对那边熟悉得很。属下一路追到北城门,虽不知马车具体去向,但猜想应当就是那里了。所以属下不再恋战,赶紧抽身回来复命。”
沈文发觉到离阳气息越发不稳,赶紧放开了手,待他回禀完,立刻唤人集合,向北城门行进,“务必悄悄潜入,以免惊动贼人,伤到世子妃!”
“管家!把府内医师请来,给离阳诊治。”
“不,主子,带属下去,属下知道在哪儿。”
离阳跪在地上,伸手拦住了向外冲的沈文。
沈文思量片刻,明白早一刻找到贺谨雨,贺谨雨就少一分危险,也不再攀扯,“也好,去请医师随行,再派两个人将离阳抬着,以免动到他的伤口。”
静,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静得让人不安。
浮安依稀间心中突然涌起了几分山雨欲来的感觉。他是刺客,从被五皇子救下来的那刻就注定了一生都是个刺客。
从多大开始杀人他已经不记得了,杀了多少人他也数不清楚。
在浮安的印象里,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几个刺客背后,等他们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去补最后一刀。这是五皇子的命令,要他适应……杀人的感觉。
最后他不负众望,成了最强的刺客。
亲历过无数次暗杀的他,清楚得感知到这种静是不正常的。
对!不正常!
浮安突然意识到四处巡逻的暗卫已经许久没有报平安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