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那少女不过金丹,身法普通,但此刻看上去竟暂时制服住了魔王。
在犼一个轻跃间,唐萤眼睛一尖,骨簪便作长戟,往犼蹄下挑去。只见一个白得发亮似的小东西从海面上横空而起。犼似有所感,铜眼一利,甩掉迷恋之色,龇牙咧嘴,爪牙朝唐萤拍去。
这魔王之身连天雷都莫可奈何,唐萤一个金丹修士这一掌下去不死也半残,犼打算先拿下可口猎物,再好好舔拭玩弄一翻。
唐萤接住那东西,同时感觉到腥气袭来,她不慌不忙地侧身一闪。
就见那犼身形一顿,后脚不知被什么固定住,整只兽连同向前的脚爪狠狠摔滑在冰面,浑然不见方才凶猛的神采。
在远处旁观的修士只见沼海上腾起一股白雾,隐约可见以那头恶兽为中心,水潭从四面八方开始凝结而上,速度之快所到之处就寒气遍生,不稍片刻沼海上便寒气森森,冰雾凝白,似乎是打算连同恶兽一同冻住。
“此女如此自信,莫非是冰灵根?哼,那可是连天雷都抹杀不掉的恶兽,怕已炼作魔王之身,区区凝冰又能困他多久?有勇无谋,简直愚蠢!”
姚仙兰语气不善,那女子多管闲事,又姿态夺目,她更想看到其被恶兽咬得七零八落的惨状。
先前被唐萤所救的狮龟一听,立刻反骂道:“那一只老龟又能让他嚼多久?你们猴孙有句话叫五十步笑百步,这句话就送给你作姚家的匾额!”
任东临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竟无人想上去帮忙,可笑至极,但就连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青年不由得往远方瞟去,只觉得那与恶□□战的身姿颇为眼熟。
就如姚仙兰所说,那犼的后足被冻结在冰面上,又见可口的少女迅速撤离,盛怒异常,当即颈开赤棠,朝天一吼。
只听轰轰隆隆,天穹被撕开了数道血淋淋的口子,就见数道暗红色的魔雷从天而降,众人见状骇然,这魔王吞噬了天雷,竟已经有与天道叫阵的神力!果然只听啪滋几声,冰层尽碎,魔犼朝少女纤瘦的身影飞扑而来。
唐萤面色苍白,见水面隐约有澄亮之色,立刻引月华之光,重凝阴煞之气。
沼海寒气更厉,阴煞凝出的雾气迅速吞噬半片沼海,就连半空也凝出层层洁白的冰晶,魔犼飞扑空中,一时间竟窒碍难行。
旁观的修士突然感觉一阵寒气侵骨,周遭的树梢竟迅速泛白凝霜。
这不是冰灵根!!
任东临眼捷手快,化作孩童之身,不让阴煞入体;而周围人修已经中招,纷纷唇色发白,感到极度不适。
任家秘传的金童经能维持神智澄亮清澈,引灵气入幼体,修炼速度是常人双倍,乃源自太阴化形的返老还童、骨相更生之法。所以此刻任东临比谁都还清楚,那少女在海面上施展的神通并非寒冰之术,而是太阴之法,是吸纳世间阴煞的逆天之法;同时他也认出那道身影的主人。
那个叫唐萤的女修竟是幽玄仙尊的传承弟子!
任东临惊疑不定,一丝阴煞悄悄入体,他差点咳血,又悔又痛。
南芦邪术百家之宗源自幽玄的太阴炼形,各家宗庙都有供奉幽玄仙尊牌位以示对其之尊敬,就算称作各家的祖师奶奶也不为过。哪怕是以前的魏家落魄成下九流的末家,也依着是幽玄亲族的关系,得以继续和南芦各大世家攀亲。
如果这个叫唐萤的女修真的是幽玄仙尊的传承弟子,那么他们任家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对那位大祖师奶奶不敬阿……
唐萤此时正在像对战惊鸿钟时,以自己为眼,在周身凝出道域,浑然不知意外牵扯到旁人。
她看着还在半空挣扎的魔王,手持白玉鼻烟壶,口中迅速念出引魂诀。
那正是装有傅莲三魂的容器,本来和傅莲的尸首一同被瀛鳌盗走,但方才唐萤见其飘荡在湖面,心下一凛,顿时了悟,便决定先困住已经变成魔王的傅莲肉身。
此时复活的仅仅是一半的傅莲,是他生来的妖身;而唐萤手上的三魂则是另一半,是傅莲生前为人的意识。
以人的意识对抗妖的本性,便是替为非作歹的魔王戴上自我拘束的锁链,唐萤已经有所觉悟,她知道若要让傅莲完全复活,那复活的非此刻的妖,更非生前的人。
灵肉一体,人妖合一,半妖,那才是还他最真实的面目。
犼似有所觉,挣扎更剧,再度朝天怒吼,红光厉射,劈雷倾下,唐萤被那声音震得耳膜剧痛,不由得五孔溢血,沼海上的白雾迅速退去,眼看道域的雏形就要溃散;同时犼也甩开满身冰晶,即将逃出……
“唐萤!!!”
一声极为耳熟的呼喊,本来已经够挣扎的任东临下意识一看,整个人差点没从树上跌下来。众人就见任家少主突然勇气大增,发狂似地往那中心的恶兽冲上去。
不远处的半空中,任春披头散发,满脸灰渣,可说是一身狼狈,她乘坐着一只有小马大的鬼蛾而来。那鬼蛾阴气森森,口器不时吐出瘴气,在冷雾间拍翅飞舞,浑然不受阻碍。
“玉清要你接住!!”
说完,便将一个黑布裹着的东西往唐萤扔去。
黑布迅速被凛风撕碎,那东西长如棍棒,唐萤几乎是一接住就感觉到一股奇妙的连接,她迅速抖落碎布,从里头捉出了一把漆黑的长柄。
骨削如竹,碧绸张面,那是一把黑蛟骨伞,也是玉清替她打造的本命法宝。枪剑斧等法宝需要烧铁打胚,没有个一年半载都难以成形,所以玉清选择最快速的方式:削骨作伞。
唐萤紧捉着伞柄,恍若生出了全新的手臂,体内灵力迅速涌入手上的骨伞,与之形成似灵脉的连结循环,宛如肉身扩展出去的一部份。
她福至心灵,姑且一试,便促灵力奔流直上,同时将伞扔出。
啪!
阴影迅速湮没沼海,华盖遮天,同时挡住了漫天的雷雨,那遮天华盖上共有四十九根伞骨,每一根漆黑至极,拢成一只遮日闭月的巨爪。
没有魔雷破坏,白雾重新覆盖住整片沼海,昔日的黑潭水泽彻底凝结成一面净白的冰湖。
魔王犼意识到不对,不再纠结唐萤,立刻奔蹄而逃,但伞下唐萤道域再现,且更加坚固,直接凝出具体的冰壁,里头催生出冰雪凛风等秋冬肃杀之法相,俨然一座太阴冰牢,牢牢将犼控制在道域之中。
唐萤心知时刻已至,便一掌捏碎鼻烟壶,顿时一股清雅莲香抚面。
到此,交给我吧。有人无声的安抚。
傅莲的三魂化作一阵青霞之色的凝香,有意识般进入唐萤的道域,往他的肉身袭去。
魔王犼还在道域中挣扎,他发狂似地撞击冰壁,很快就见数条碎痕如蛛网蔓延,道域隐约不稳。
唐萤金丹初成,又强行发动道域,尽管大展神通,暂时困住了魔王,却也已是强弩之末。她七孔溢血,目光开始涣散,体内皎月冰晶般的金丹随着道壁崩裂,也出现一丝丝裂痕。
“唐萤!!快走!!”
坐在鬼蛾上的任春见此,想冒险伸手捞她,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去一旁,任东临以肉身死死抱住亲妹,不让她陷入中间的鏖战。
撞击声突然消失,朦胧的冰壁中隐约可见魔王骇人的身姿,却见他身影幻变,脚爪扭曲,似乎正痛苦挣扎。
唐萤自然看出那是肉身与灵魂融合的战斗,此刻傅莲的三魂正回归妖身,是人是妖,是仙是魔,体内的人妖意识都在叫嚣争夺着主导权,无异于是一人一妖的双方厮杀。
唐萤心念一动,她隐约看见泪眼婆娑的任春,不由得苦笑,顾不得体内裂痕遍布的金丹,身形一提,便来到了伞盖之上。
此时伞外雷电停歇,天相呈混紫魔红,就如伞下人魔交战,唐萤引动浅浅月华,看着面前清碧如弘的伞稠,从储物囊捉出那只用来引魂的水猴毛笔。
水猴乃是水中恶鬼,吸血害人,唐萤手抚伞稠,如每次为傅莲的鼻烟壶引魂,凝聚阴气于笔尖,笔尖立刻颤出一滴鲜红的浓墨。
少女心领神会,迅速在伞稠上作画,勾勒出神魂色相,只是这次她要引的不是傅莲的三魂。
伞下交锋激烈,伞盖也开始有意识缩小,少女时间不多,她面色惨白,口鼻湮满鲜血,数度喘不过气,但她手上的笔却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干脆蘸着自己留下的鲜血挥毫。